郭大昌来了。
听清两人的争执,郭大昌气不打一处来:“减掉一半就行了吗?草民以为,再减一半也够用了!”
南河总督面露难色:“那未必太少了吧?”
郭大昌毫不客气:“15万两用来堵口,15万两你们和其他官员分掉,还嫌少吗?你们都贪成什么样啦!有你们这样的贪官,是国家的不幸,是百姓的不幸!”
从此,郭大昌断绝了与所有南河官员的来往。
嘉庆十三年(1808),包世臣任河道官员来到了淮安。
包世臣为官清廉,心系运河,是清朝官场的一个例外。未到淮安早知“老河工”郭大昌,到后轻车简从,登门造访,两人很快就成了朋友,像嘉谟一样器重郭大昌。
到任之后,因黄河、淮河的入海口不畅,靳辅陈潢决胜清之前的险情不断发生。面对危情,有官员提出改黄河下游从射阳湖(今射阳镇一带)或灌河口(今灌南县西北)入海。
这样的方案行吗?
包世臣很是怀疑:如果可行,就不会有康熙二十四年(1685)于成龙与靳辅陈潢的激辩,就不会有康熙二十七年(1688)的靳辅被革职、陈潢冤死狱中。事情才过去几年啊,人为什么这样健忘呢?
最好的方案是最切合实际的方案。情急之中,包世臣邀上老河工郭大昌一道外出勘察。他们历时2个月,勘察了上至徐州、下至射阳湖一带的黄、淮、运、湖形势。每至一地,老河工不厌其烦、不厌其详地给包世臣指点水性地势,现场总结前人的经验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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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河工(3)
“你看,这就是靳辅陈潢当年所筑束水攻沙的长堤。靳辅去后,再来清江浦的河官们,想尽花招搂钱,根本不把心思放在治河利民上!”
望着眼前颓废的河堤,包世臣十分感慨:“大清朝像靳辅陈潢这样的能臣干将实在是太少了!人去不过72年,耗尽他们半辈子心血的长堤早在乾隆二十九年(1764)就因人而废,令人痛心疾首啊!”
包世臣这样说着,站在身边的老河工眼中盈满了眼泪:为包世臣的话所感动,也是为靳辅陈潢命运伤痛着。
老河工见包世臣转身看自己,便撩起衣角拭去泪滴,挤出一丝笑容来:“靳辅陈潢所筑长堤束水攻沙很有成效。我以为,决不可改黄河下游的入海口!一堵就改,那是懒汉、蠢人的办法,看起来很省事,其实,急功近利,趁一时之能。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恢复长堤,集中流势,束水归海,唯其如此,标本兼治,运河畅通才有保证,沿河百姓才得安宁。”
“本官也是这样想的。”包世臣很赞同:“两月来的实际勘察告诉本官,前人比我们聪明啊。另改入海口,工程十分浩大,劳民伤财,淮河下游数百万黎民生命财产将受到极大威胁。抛开这一切不论,单就说一堵就改道,大清国有多大的土地供这群败家仔豁败呢?!”
老河工:“痛快!说得痛快!”
河、淮入海处,坦荡辽远,苍苍茫茫。长风劲吹,包世臣头上的顶戴花翎迎风飘动,飞扬如鬃。站在苍茫的大地上,望着高天流云,一股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豪情涌上包世臣的心头:“本官准备再做一次靳辅!”
泪,再次盈满老河工的双眼。他钦羡地看着包世臣,抱拳在胸,以示敬重:“有你这样的官,是布衣之福!大人如果不刚直上奏,小民准备插草标晋京告御状,以死相争!”
包世臣、老河工这一对秉性相类、气味相投的朋友,站在运河大堤上,站在天地之间,这样庄严地抒发着。红霞的东方金光万道,放眼长河流水,半河瑟瑟半河红,环绕着长河的云彩都镀上了金边。
——流淌千年的大运河啊,你都听见了吗?你都记住了吗?
勘察归来,怀着决绝的悲壮,包世臣毫不迟疑地提笔上奏,陈情修改黄、淮入海口的害处,应筑长堤束水攻沙的理由。
掷地有声的奏折传至朝廷,廷议沸沸扬扬,几经周折,当朝仁宗皇帝见争来争去难有定案,而时间却在一天一天地过去,不胜其烦,最后钦准:“按包世臣奏折所请办!”
圣旨传来,包世臣与老河工一起,在当年河道总督靳辅、助手陈潢决胜清口时所筑长堤的原址上,遵靳辅遗规,筑海口新堤,夯实锤坚,收拾起入海口处四处漫溢的黄河水重回故道入海。
仿佛是为了验证包世臣、老河工筑长堤以束水的成效似的,这一年的秋汛来得特别的强劲。然而,由于包世臣、老河工所筑之堤厚实坚固,束住了强劲的河水,使原本汪洋恣肆的黄河水不出河漕,淮水与之并力出海,淮水沿途冲带淤沙,缓和了黄河水中泥沙淤积自身的问题,漕运依然畅通。
治不住的黄河。
治不完的黄河。
黄河,养育了民族,也祸害着民族;成就了民族,也折腾着民族。它的折腾似乎没完没了,令民族痛苦不堪,令民族精疲力竭。
包世臣与老河工遵靳辅遗规筑海口新堤的次年,嘉庆十四年(1809),黄河强,淮河弱,倒灌之事发生了,靳辅陈潢费尽心机决胜之后的清口,再陷危机。
长麟,朝廷派出的使臣,来到了清江浦。
在去年廷议是改黄河入海口还是修筑长堤时,长麟是“改”派,随着包世臣老河工筑堤束水成功,长麟的态度发生了改变,感到黄、淮、运交汇处很复杂,来不得半点的疏忽马虎和意气用事。在他到达清江浦的次日,即登门会见包世臣。
长麟:“本官昨日刚到。本准备当日就来见你,是被你撰写的两篇关于治理黄淮运的心得文稿所吸引,一气读完,耽搁了时辰。你对治河思考得很深啊,本官很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