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童景瑜扶住林素月的单模消瘦的肩,分担作为亲人的痛苦。
嘉瑞这是袖中紧握着拳头,指甲深刻入掌心,尽管如此也无法分担因为青莲的心痛。青莲一路行的极慢,从对岸膝行至月国近岸时,天色欲暗,落月湾畔春水瑟瑟,一照残阳晚晴。颜臻并同颜铭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嘉瑞说着国事,但是嘉瑞半分也听不进去,心中眼中满是那个染血的影子。如今青莲近在咫尺,衣衫已经全部被冰冷的海水打湿,贴在身上显出单薄的身子,让人心痛不已。
青莲抬着头,看到嘉瑞切切爱意,笑在心中,看到林素月张开的怀抱,青莲竟然忍不住泪流满面。一个孩子心中的委屈和彷徨,在母亲面前无法伪装,宣泄而出。青莲牵动唇角,喃呢着“娘亲,娘亲……”,尽是对母亲的思慕与哀伤。
青莲支持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突然一阵眩晕,手再也攀不住铁索,翻入海水中。见到青莲落水,林素月忍不住一声尖叫,“青莲,我的孩儿啊——”人发了狂的要冲上前去,可惜被月国的侍卫拦住。嘉瑞情不自禁亦要向前救助,却被身旁的颜臻拦住,被告知青莲身载月国通灵神玉,绝对不会在家国面前轻易死去。颜臻说地轻松,嘉瑞听得寒心,青莲千辛万苦要回到的月国,其实没有人是真心欢迎等候着他。
果然,落水后不多时,便见到青莲挣扎着从水中支起身子,抚着胸不住呛咳。说来也巧,落月湾中时时变幻着湍流和礁石,而青莲跌入落月湾,看似黑幽幽深不见底的水下尽是一片礁石平地。青莲本以为自己就要葬身海腹,却在临死前听见了母亲的呼唤,不甘心涌上心头,在漆黑冰冷的海水中挣扎。
一路膝行,青莲腿上早就被铁索上的倒刺伤得十分严重,所以青莲在凹凸不平的焦岩上蹒跚而行,分外艰难,看似不过三四丈的距离,青莲走了好久。待青莲好不容易踏上月国的土地,竟然被岸上的软沙拌了一个趔趄,人跌倒在地,染红地上一片白沙。
青莲倒在地上,濡湿的发丝沾上了沙黏在颜面上,甚是狼狈,青莲努力撑起身子,因为他知道前方不远处,有自己的亲人和爱人正在等待。但是青莲还没有走上一步,膝弯处被木棍重击,人不得已复跪了下去。“童青莲,你身负罪孽,违逆神灵,竟然还有脸面站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丝毫悔悟之心!”说话的人是颜铭,也正是他命令月国侍卫迫使青莲跪下
。 青莲心知自己身为月国的祭司,的确是做了对不起国家的事情,违背誓言是实情,和嘉瑞的禁爱亦是无法改变,所以青莲并没有反抗,依言跪在了月国臣民面前。再见青莲,颜铭不再敬称青莲作祭司,而是直呼其名,嘉瑞本来还有些奇怪,但是当月国人呈上颜氏族谱,颜臻为青莲定名的时候,嘉瑞才恍然大悟。
青莲此行,也算是实践了当初那个“血染落月”的誓言,所以当看到青莲下半身染红了衣衫,月国之前嫌恶的朝臣也没有在说什么。只要青莲冠上月国颜氏国姓,应该就算是认祖归宗了吧。夕阳阻隔于层云,薄暮般的残照映着落月湾显得格外凄凉。早就准备好的火盆颜铭命人呈上,其中玄铁名符被烧得通红,一个泛着红光的“湮”字格外刺目。
224、廿年 。。。
童青莲这个名字被烈焰焚上了魇咒;除去咒术的唯一法子便是青莲要舍去旧名,认祖归宗。用这个法子逼迫青莲回月国也算是狠毒,若是青莲一天不回月国;就一天沉浸于血海刀山的地狱噩梦中不得解脱;只有回到月国,并用家族命运将其束缚住;才可以破除咒术。 青莲静静地跪在地上,听着冗长的敕文。天色越来越暗;云层后夕阳的余晕再也无法让天际染上红色。青莲抬起头,望着被阻隔的母亲。青莲眼前渐渐的只剩下火盆中闪烁的光影,浑身湿透的身子着了夜风,一阵冷一阵热的难受。身上的血口混着黄沙渐渐的止了;此时青莲的身体已经到达了崩溃的边缘;强撑着一口气,便是因为近在咫尺的母亲和嘉瑞。青莲深深记得父亲的话,只要自己好好的,终有一日可以见到母亲
。 青莲现在已经辨不清外界的事物,所有的声音在自己耳中只剩下了混沌海涛之声重重叠叠,就连被人欺上身子,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仰着头默默地受着。月国的侍卫依着上命,上前来帮青莲将上身的衣服除去,青莲丝毫不反抗,露出湿漉漉的爬满了伤痕的身躯,在晚风中不住战栗。
青莲是颜澜的孩子,在四十岁之前纯月神子为月神守护着自己的纯真之身,是不可能有子的。所以即使青莲血脉纯正高贵,但是以出身便背负了罪孽,这是不争的事实。青莲身上背负的罪状多了去了,颜铭约束随行胤国的部下,试图隐瞒下青莲与嘉瑞的之间的禁爱。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被揭露出来的丑闻远比一开始就知道真相更能惹出轩然大波。再加上青莲居然胆敢违背向月神所祭献的誓言,因为敌国误了归期,所以月国人下了狠手。
在风雨中浸淫了二十余载的月国如今少不了青莲这位祭司,为了不让青莲再次背叛家国,所以月国预备将赐予的名字和束缚的咒符烙刻在青莲身上,如此般青莲便再也逃脱不了颜氏祭司的命运。落月湾的水将罪孽之血荡涤干净,有了新的名字青莲宛如重生,童青莲身上背负着的魇咒不解而解。
颜臻亲自从火盆中用火钳夹出那块“湮”字的名符,颜湮,这便是青莲在月国的名字。湮,幻灭于水雾中,不祥。颜臻作为一国之主怀揣着恨意为青莲取了这样的名字,并且烙上青莲的心口,被诅咒的人生永远无法得到幸福。
当烧得通红发亮的玄铁名符按上青莲的胸口,伴随着嘶啦啦水混着皮肉被烧焦的声音。青莲头突然扬起,张大的嘴发不出一记声音,散落的头发甩开在两鬓,眼睛死死地盯着苍色的天幕。滚烫的玄铁按在胸口,停在了昔日贯穿身体的那个伤疤上,那名符上繁复的咒文几乎就像要熔了血肉,直接烙刻在青莲的心上。
青莲的身体支离破碎,再也受不了如此重创,待得颜臻将冷却了的烙铁从青莲胸口移开,随着被扯下拉的一大片皮肉,青莲直直地扑到在地。青莲面容埋入白沙之中,没了声息,等待多时后青莲依旧没有动静,月国的人这时才慌了神,上前检视,而嘉瑞则是在青莲受难之时,突然间心口剧痛难当,几乎和青莲同一时间倒地不醒。 嘉瑞作为胤国国君在月国国土上暴疾,落月湾畔顿时乱作一团,这时候童景瑜根本来不及估计青莲,只好随着其他侍卫护送嘉瑞入国中休整,因此岸边胤国的使臣悉数离去。
等到混乱结束,月国人回国神来,扶起埋首白沙的青莲,探得被折磨得千疮百孔的祭司几乎没了气息,岸上的人才慌了神。 这时林素月再不顾上其他,拼死挣扎来到青莲的身边,抱起自己骨瘦嶙峋的孩子,痛哭不已。天越发的暗了下来,就连那个火盆都渐渐的只剩下了零星灰烬或明或暗渐止减息,像极了青莲即将离散的神魂。青莲是林素月心尖上的肉,母子连心,青莲被害将死,林素月红了眼睛发了狠,取下头上的金簪抵着青莲咽喉,一副同归于尽的模样让人无法靠近。
当天天际最后一抹昏白被黑暗侵蚀,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一横落月湾像是张开的血口,吞噬着青莲的生命。这时候时间唯一的光亮便只剩下青莲额冕上微弱的碧光,岸上的人静静地注视着,没有人没有离去。
幽幽的柔光笼罩在青莲的周身,映得青莲失血的脸颊几乎透明,阖目的青莲似乎只是睡着了,安详平静,没有谁敢上前去打扰。暗夜无星也无月,只剩下寒风肆虐,吹散青莲周身荧光。本以为这是青莲消散的生命,却没想到由额冕出霰散开来的碧光越来越盛,化作流萤缠绕着寒风停留在青莲周围不散。
这番奇景,所有的月国人全部都跪□来,折服与千年神玉的灵力,祭司已死,恭送其往生,而黑夜里,没有谁发现“已死”的青莲睁开了眼睛。青莲躺在母亲的怀中,抬头望着眼前的萤光,知道那是颜澜消散的惊魂,尽管是没有见过一面的生父,青莲还是濡湿了眼眶。一代风华,纯月神子,历尽劫数,终于魂归故土。颜澜魂飞魄散,只为代替亲子向月神请罪,祭献出全部神魂,抵下青莲一命。
童景瑜扶起床榻上的嘉瑞,一同望着窗格远处天际盛了、又散去的幽碧华光,化作漫天星辰,与月同辉。嘉瑞手按住心口,方才那突如其来的剜心之痛已经不复存在,若不是现在手脚依旧虚弱无力简直就像是做梦一般。其实嘉瑞不知,青莲早就和自己同命,青莲曾向月神许下愿望,用自己的半生性命在嘉瑞重病将死之时来换取爱人重生。所以如今青莲和嘉瑞性命相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青莲血刑历劫,嘉瑞亦是受到重创,不多时便又昏睡过去,待得再次醒来时急忙赶往落月湾畔,而那里早就没有半个人影,只剩下晚星欲坠。童景瑜亦是着急,天尚未晴,便陪同嘉瑞寻觅在冰冷的海滩上。没有寻到人,在失望而归的时候,嘉瑞和童景瑜在海边遇到了拄杖而行的颜铭。
昨日发生在青莲的身上的事情让颜铭深深的震撼,其实青莲若是就这样死了,不过就是一个罪人死了而已。但是青莲在月神的眷顾下重生,国宝神玉耀眼的光芒更是昭示着国之福祚,所以没有人再敢害青莲的性命。星月交辉,落月湾畔多久没有出现这样的盛景了,只因为祭司的回归,颜铭独自徘徊在海边,考虑着月国的未来,却不知遇到了神色惶惶的嘉瑞。
颜铭同嘉瑞和童景瑜算是相熟,如今青莲回归,尘埃落定,也算是没了冲突。虽然心中不容于嘉瑞和青莲之间的感情,但是也不能太拂了嘉瑞的面子,所以颜铭亦不多言领着嘉瑞和童景瑜入了山林。颜铭的腿脚在这次归国的时候的重惩中留下了遗症,等到三人登上山顶无藏寺的时候,天以大白,极目远望,一片海蓝波光。
远山深幽,无藏寺厚重的底蕴和淡淡的烟火香味让嘉瑞焦躁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首入无藏寺,颜铭带着嘉瑞和童景瑜在佛前莲月前上香供奉,然后便涉径而上,来到顶峰的邀月塔前。白色的六角高塔矗立眼前,此塔本矗立千年,却在颜澜死去后一朝倒塌,如今重建后终于迎回了旧的主人。
那主人不是青莲,而是青莲头戴着的额冕,这一国宝神玉,必须呈在邀月塔顶,吸收日月之精华,保佑月国福祚。青莲待罪,又不是纯月神子,不可能如颜澜般安然带着青莲翠碧。而和青莲血肉契合的额冕一时无法取下,便只好连同青莲的人一同被锁入高塔之内。
所以当嘉瑞和童景瑜来到邀月塔前,除了仰望,别无他法。刻满咒符的塔门紧闭着,为的是不让外邪入侵。除了颜氏血脉,无人能进入白塔,除非塔倒、玉碎、国破,人亡。颜铭告诉嘉瑞,青莲违逆誓言,永生罪孽,除非月神眷顾,成为纯月神子,颜湮只怕此生轻易难以离开高塔。如此般若是青莲能在风雨祭祀中活下去,嘉瑞便是廿年寒暑的等待。
225、浩水 。。。
清明时节雨纷纷;嘉瑞离开月国的时候,正是凄迷春日,嘉瑞披着一蓑烟雨离开。嘉瑞即使是三步一回首;直到最后那白塔的尖角隐匿在了一篇苍翳之中;如同青莲一般不见踪迹。嘉瑞试了很多办法,却还是没能够在临走之前再见到青莲一面;除了知道心爱之人现在未死,其余的一概未知。
然而纵使万般想念牵挂;但是盘桓多日的嘉瑞再也找不出理由逗留下去,月国需要他们的祭司正如同胤国需要他们的君主一般,所以最后嘉瑞还是不得不抱憾而归。胤国和月国签订的互惠国策因胤国大量投入,换得了月方的对二十年颜澜之死的谅解。
纯月神子无法死而复生;尽管其子青莲以罪孽之身担当祭司之职;但是不得说。当青莲回国之后,皓月晴空,净水青莲,佛花一夕之间绽放,宛如回到了盛世一般。所以这次青莲回国,胤国低姿态退让,月方便不再对多做计较。况且,这一片游离于战祸纷争之外的佛莲净土,顺千古以来应着神灵之命,平静地等候下一位造世明君封禅登顶。 嘉瑞走的时候童景瑜相送至岸边,君臣相重,依依不舍。童景瑜作为长史留在这里便失去了在朝中青云的机会,而嘉瑞也因此失去了一名值得信赖的臣子,但是二者皆愿舍,为的是青莲。既然决定要走,嘉瑞尽可能的收起那份心伤,二十年的光阴说长其实并不是很长,在这期间也正好可以做些事情。青莲受尽屈辱方能回到这片土地,嘉瑞心底暗暗立誓,自己要堂堂正正的将青莲接回到自己的身边。
童景瑜虽然如愿以偿的留在了青莲的身边,但是依旧不得见,每日闲暇时在无藏寺邀月塔下徘徊,仰望高阁雕窗,并不能见到半个人影。日复一日,童景瑜越来越焦躁,因为无藏寺太安静了,来去的风声扰动木叶,几乎可以感受到莲瓣舒展的声音却感受不到丝毫青莲存活的迹象。反倒是林素月,安抚着背井离乡,孤身一人的童景瑜。童景瑜在塔下最绝望的时候,靠在林素月怀中哭一场,久违了的如母亲般的关怀,童景瑜逐渐平静下来。
春去秋来,光阴似箭,春花谢了,梧桐焦了,已是一年秋月,守候着的人不论风雨依旧执着的等待着。按照月国的祭祀国礼,每至十五月圆涨潮之夜祭司必须登台拜月,为月神献祭秋祈福。但是月圆了又缺,除了颜氏的护塔人在邀月塔里来去,从没有看到月国新封的祭司出塔献祭的身影。童景瑜揣度着,八月十五青莲应该会出塔了吧,毕竟国书中约定,月国中秋大祭的时候,祭司会到落月湾畔的高台上,为两国求福献祭,所以不光是童景瑜,连嘉瑞都盼望着这一个可以相见的日子。
八月十一日,嘉瑞匆匆赶来胤国南疆等候,向月国递上国书,可惜落月湾上再没有架起铁索桥。小船将驻守在月国的长史送回对岸,然后嘉瑞和童景瑜两人一同在对岸守望着八月十五月圆下的碧水青山。
落月湾上,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见过如此又亮又圆的明月了,月晖如晴光般将整个世界洗礼,每个角落都散上皓月的光辉。今年的月国的青莲花开的特别盛,月国很多人都以为青莲佛花在多年的风雨中被摧残的断了根蒂,从此绝迹,却在今年初夏,一朵朵相继绽放。
八月十五祭天是月国盛大的节日,百姓们都盛装来到无藏寺,于月光下感谢月神赐福一年的风平浪静。即使隔着远,嘉瑞都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对岸传来的笑声,随着水波的荡漾,越发显得对岸独自等候之人的凄凉。子时已过,一轮皓月当空已见偏西,可是落月湾畔青山祭台上这夜自始至终却未见青莲的身影。
嘉瑞叹了口气,心中的希望被凉风吹散,正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眼角似是撇到了一缕碧色的幽光。那样通灵的颜色,嘉瑞比谁都熟悉,心情万分激动,视线盯着对岸的青山再也不肯移去分毫。 起先那翠色光芒丝丝缕缕霰散开来,如同月下烟雾,可是到后来慢慢的盛大起来,最后如二月同辉。邀月塔顶的窗格被打开,青莲静静地坐在木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