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迷离着泪水的眼前出现了一张慈祥的面容,童禄,照看童家敬祠堂的家奴。童禄小心的将青莲扶起,而青莲也终于依撑着老人温暖而宽大的手艰难的站立起来。童禄知道,今天月圆十五,是这一个孩子可以见到母亲的日子,而也正是因为要见到母亲,多半会在敬祠堂里受罚。童禄当白日里看见这一个温柔如水的孩子又被押回了敬祠堂,就知道今天晚上青莲又要受罚,看现在这个样子,一切总算是过去了。
童禄将散乱的长发掖回耳后,露出青莲苍白如纸的面容,小心翼翼的扶着青莲挪动着步子,看着眼前的孩子因为疼痛而攒起的双眉,为压抑痛苦而抿紧的双唇,老人心里很难过,虽说上代恩怨已无从评说,可也不能波及到无辜的孩子身上啊。童禄调整了一下情绪,依旧小心扶着青莲走向莲园,他知道,无法背起这一个倔强的孩子。青莲虽然周身无一处不痛,但他依旧坚持支起身子走着,怎可将自己的重量倚在面前这一个已经年逾耳顺的老人身上。
今天的月色很美,彩云追月,皎洁的玉盘悬挂在天幕,寂静的照射着大地众生,不论欢愉还是苦痛。清凉的月光照的回廊两边花木摇曳生姿,春尽夏来,日渐繁茂的庭树投下一片阴影,笼着地面花草,也笼着青莲的心头。只怕就这样回去母亲见到了会伤心的吧。
路遇的巡夜家丁都噤声避让,有一些年资的都知道今天青莲公子这个样子,定是又被将军罚过了,要去见住在莲园的母亲,制住年轻者,任他们眼中好奇,鄙夷,怀疑随意,只余叹息。
等到了童府最西边的莲园门口时,青莲坚持不让童禄送入院内,虽然童禄是少数几个可以进入莲园的人。看着青莲扶着院门吃力的站着,童禄知道若是这位公子的坚持,自己定然是拗不过他的,虽然青莲只字未说,因此童禄再担心也只好甩手而去。
青莲倚着院门看了一眼莲园花木扶疏,莲池横波,深深地吸了口气走入园中,庆幸着母亲是不可以靠近院门的。现在还是先去梳洗一下,赶紧去见母亲的好啊。
舀着水冲刷着身体,余一地淡淡的殷红,青莲疼的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唇,要快,也只有这个法子了,他不想让母亲再多等一刻。粗略的冲洗了一下身体上的血迹,青莲便取袍而衣,虽然自己的服饰极尽丝滑柔软,但是触碰在如今有如春田初犁的背上也痛苦非常,那些只当自己受尽父亲宠爱与关注的府人,再怎么想也不会想到,府中的青莲二公子会有这样残破的身子。
青莲将放置于一旁的锦盒重新袖入囊中,努力平复面上疼痛的表情,清清浅浅的笑着,向莲园主屋处去。
拜寿
穿过莲池边的雨廊,摇摇就可以望见莲月楼一片灯火明亮,青莲扶着沿廊慢慢走去,努力压抑住自己的痛苦,青莲知道,伤是定然瞒不住的,要想个办法然母亲开怀才好。
青莲满怀心事的走进屋内,红烛,锦幔,绣屏,一片喜气温暖,盖过楼外冷清月色。青莲的强颜对上座中母亲温和的目光,只听见屋内红烛燃烧的声音,下人们想必都已经被母亲遣去休息了吧,又是一月未见,乍一见母亲,青莲竟忘了所有,不觉流下泪来,之前的委屈苦痛躲不得什么,只要能见到母亲就好。
母亲还是那般慈善美丽,从以前的彤枫楼到如今的莲园,看不出任何风霜的痕迹,脸上洋溢着着笑意,永远是这么可亲。屋内的陈设已经焕然一新,摆放的都是母亲平时喜爱的饰物,想来父亲果然还是记得母亲今天整寿的,青莲心中一片暖意,抬手试了试泪水。
母子相见,情感各异,青莲见到母亲自然心中一片欣喜,而素月今见爱子,心头一片怆然。爱子脸颊的肿痕只怕已经说明青莲来前和以往一般的坎坷,濡湿的长发,衣领口隐约的鞭痕,再看见青莲的笑和泪,作为一个被禁足一月只能见一次亲子的人母而言,唯一能做的便是收起往日的思郁,给予亲子母爱的微笑。
素月仔细的端详着青莲,一月未见,青莲似乎又有些变化,高了些,瘦了些,可又似乎没有变,远山眉若黛,桃目星若寒,素月心里暗暗叹息,如此灼目的容貌,男子长得太美,不要像他父亲那般流离才好。
青莲慢慢收回注视的目光,能看到母亲洋溢的微笑,心中温暖幸福。青莲走上前去,慢慢跪下,仔细的向着母亲磕了三个头,然后注视着母亲,一字一句的说道“儿子,青莲,恭祝母亲,生辰快乐,芳颜永驻。”然后又诚心的俯身拜下,青莲素来不常说话,一句贺词说的很不连贯,不过在素月耳中,或者说这样的声音在任何人耳中听起来都会是无上的悦耳动听吧。
许是之前跪得太久,青莲拜寿这一跪下去,挣扎了几次都没有能再站起来,素月心中难过,却面色平静的抬手扶起跪在身前的儿子,一把拉入怀中,可又无处不撞到青莲何处不伤的身子,剧痛袭来,青莲只好咬牙忍受。
素月掏出一根银线织锦的绦子,一手拢起青莲披散的长发,默默的将长发绑起,青莲则贪婪的倚在母亲怀中享受着这短暂的温存,直到绑好发带,在母亲轻轻的安抚下,青莲才缓缓起身。
绑了发,青莲那纤秀清隽的脸颊便露于人前,分外精神,素月知道在府中童屹是不允许青莲束发的,而事实上他也知道,青莲的长发也根本无法束起,而绑发曝于人前还有那颈后无法再掩饰的伤痕和素月眼中难以掩饰的哀伤。
这时青莲从怀中掏出那一个得之不易锦盒,双手奉与母亲,这是他今天千辛万苦,为母亲买的礼物,为母亲难得的整寿奉上一片心意。
素月欣喜地的接过锦盒,只看了一眼便合上。开口询问儿子礼物来处。“是父亲许我买的”青莲似是浅笑着,低头说道。素月也就没有再问了。
素月知道青莲每次进来见自己都不容易,看情形还没用饭,便领着爱子走入厅内取了煨在小暖炉上的一碗银耳羹,递给儿子。可是当青莲准备用时,左手根本就端不住碗,端的散了一地,碎了碗。
素月再无言语,只帮儿子再舀了一碗后便托词回房去了,青莲素知母亲身子羸弱,今夜实沉便恭手送母亲去了。却不知,母亲转过花阁正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看着桌上儿子颤抖着手,蹙紧着眉,不负之前笑意晏晏,素月的泪泫然而下,心痛如裂石,如那锦盒中断裂的紫玉钗一般。
定省
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童家本为礼乐诗书之家,三代鸿儒,就连童屹也是众□赞的儒将,因此在童家子弟遵循“晨昏定省”之古礼也是颇有传统,更不用说是和父亲童屹同住玄英居的青莲了。
若说莲园是童府独僻出来的精巧院落,那么玄英居则是就是府中绝对是堂屋正居,而“玄英”二字亦为上代君主明宗钦赐。玄英居位于童府中心,其主厅玄英堂正对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