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分得很清楚,所以才载人。〃
这是不同的。在文明的社会里,因为太复杂了,我不会觉得其他的人和事跟我有什么关 系;但是在这片狂风终年吹拂着的贫瘠的土地上,不要说是人,能看见一根草,一滴晨曦下 的露水,它们都会触动我的心灵。怎么可能在这样寂寞的天空下见到蹒跚独行的老人而视若 无睹呢!
荷西其实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是他不肯去思想。
有了车子,周末出镇去荒野里东奔西跑自是舒畅多了,那真是全然不同的经历。但是平 日荷西上班去,不守诺言,霸占一天的车,我去镇上还是得冒着烈日走长路。两人常常为了 抢车子呕气。有时候清晨听见他偷开车子走了,我穿了睡衣跑出去追,已经来不及了。
邻近的孩子们,本来是我的朋友,但是自从他们看见荷西老是在车里神气活现地出进 进、倒车、打转,好似马戏班里的小丑似的逗着观众时,他们就一窝蜂地去崇拜这个莫名其 妙的人了。
我一向最不喜欢看马戏班里的小丑,因为看了就要难过,这一次也不例外。
有一天黄昏,明明听见荷西下班回来煞车的声音,以为他会进来,没想到,一会儿, 车子又开走了。
弄到晚上十点多,才脏兮兮地进门了。
〃去了哪里?菜都凉了。〃我没好气地瞪着他。
〃散步!嘿嘿!散个步去了。〃接着,没事地吹着口哨去洗澡了。
我跑出门去看车,里里外外都还是一整块。打开车门往里看,一股特别的气味马上冲 出来,前座的靠垫上显然滴的是一摊鼻涕,后座上有一块尿湿了的印子,玻璃窗上满是小手 印,车内到处都是饼干屑,真是一场浩劫。
〃荷西,你开儿童乐园了?〃我厉声地在浴室外喊他。
〃啊!福尔摩斯。〃冲水的声音愉快地传来。
〃什么摩斯,你去看看车子。〃我大吼。
荷西把水开得大大的,假装听不见我说话。
〃带了几个脏小孩去兜风?说!〃
〃十一个,嘻嘻!连小小的哈力法也塞进去了。〃
〃我现在去洗车,你吃饭。以后我们一人轮一星期的车用,你要公平。〃我捉住了荷西 的小辫子,乘机再提出用车的事。
〃好吧!算你赢了!〃
〃是永久的,一言为定哦!〃我不放心地再证实一下。
他伸出湿湿的头来,对我做了一个凶狠的鬼脸。
其实硬抢了车子,也不过是早晨在邮局附近打打转,然后回家来,洗烫,打扫,做平常 的家务事,等到下午三点多钟,我换上出门的衣服,拿着一块湿抹布包住滚烫的驾驶盘,再 在座垫上放两本厚书,这才在热得令人昏眩的阳光下,开始了我等候了一天的节目。
这种娱乐生活的方式,对一个住在城里的人,也许毫无意义;但是,与其将漫长的午 后消磨在死寂的小房子里,我还是情愿坐在车里开过荒野去跑一个来回。这几乎是没有选择 的一件事。
沿着将近一百公里长的狭狭的柏油路,总是错错落落地散搭着帐篷。住在那儿的人, 如果要去镇上办事情,除了跋涉一天的路之外,可以说毫无其他的办法。在这儿,无穷无尽 波浪起伏的沙粒,才是大地真正的主人。而人,生存在这儿,只不过是拦在沙里面的小石子 罢了。
在下午安静得近乎恐怖的大荒原里开车,心里难免有些寂寥的感觉,但是,知道这难以 想像的广大土地里,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也是十分自由的事。
偶尔看到在天边的尽头有一个小黑点在缓缓地移动着,总也不自觉地把飞驶的车子慢了 下来。苍穹下的背影显得那么的渺小而单薄,总也忍不下心来,把头扬得高高的,将车子扬 起满天的尘埃,从一个在艰难举步的人身边刷一下开过。
为了不惊吓走路的人,我总是先开过他,才停下车来,再摇下车窗向他招手。
〃上来吧!我载你一程。〃
往往是迟疑羞涩地望着我,也总是很老的撒哈拉威人,身上扛了半袋面粉或杂粮。
〃不要怕,太热了,上来啊。〃
顺便带上车的人,在下车时,总好似拜着我似的道谢着。直到我的车开走了老远,还看 见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