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大人可谓是知音者。此筑在那位姑娘手上,只是循规蹈矩,虚应故事;在大人手上,灵活变化,却仍然只是段死木头和几根弦;但经过赵保一弹,却变成了有生命、有情感的灵物!”
这话一出,令众人都感到奇怪,因为找不到说话的人。再仔细一搜寻,原来是酒楼主人在室外楼梯口听得忘了形,不知不觉接着郡守的话头说出这段评论来。
“主人来听筑,为何不进来坐?”郡守极力表现他爱乐者的风度。
酒楼主人闻言也就不客气,自行搬了席案在下首坐下来。
高渐离睁开亮如晨星的双眼扫视各人,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忘我的正襟危坐,屏息倾听起来。他开始奏出他的呕心之作——〈易水送别〉。
先是低回哀伤,表达出送别一个明知不能再见朋友的内心沉痛。
接着筑音一转高亢,高渐离脑海中浮现出易水畔千人送行,荆轲引吭高歌的情景。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易水浪涛汹涌,河上寒风呼号。
筑音由变徵之声突变为慷慨激昂的羽声,他仿佛看到荆轲刺秦王,追着秦王满殿绕着殿柱跑的情景。
他脸上显出讽刺的微笑,冲冠一怒、流血千里的君王,竟也被一个手执匕首的匹夫,当着成百上千的群臣面前追赶,像是只被猫逼得无路可走的小老鼠。
这时高渐离逐渐忘我,他和筑融合成了一体,他击奏的不再是〈易水送别〉,而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乐曲,他对脑海中浮现出的情景所产生的情感,就信手用筑音宣泄、描述和表达出来。
他看到荆轲被车裂的场面,虽然那天他不在场,现在这一情景却活鲜鲜地突现在他眼前——数十万人围观,他们为他的勇气而歌颂,虽然他们是敌国人民,却也为他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
这些情景以及他对这些情景的内心感受,他全用筑音来诠释表现。
听在郡守和众人的耳中,筑音一会哀痛欲绝,一会慷慨激昂;这一段低荡回肠,另一段高亢如断金之声;前面如怨如泣,后面却似乎是胜利的欢唱!
高渐离在用筑音和荆轲的在天之灵对话。
“荆轲,一介匹夫勇逼万乘之君,虽击不中,千古留名,你也该满足了!”他的筑音如此说。
“渐离,听你这样说,你也想步我的后尘?”荆轲在天之灵似乎在他耳畔说话。
“固所愿耳,只是怕找不到机会。”他用筑音回答。
“是赵保,永远找不到;是高渐离,机会很快就会来到灵荆轲的鬼魂如是说。
“荆卿!荆卿!”他用筑音呼唤。
荆轲英灵已远去,他的筑音也似乎没有了那股感应。
“荆卿,魂兮归来!”他用话语喊着。
筑音截然而断,室内诸人都在不自知中泪湿衣襟,座上落泪最多的当然是高渐离自己,他不但衣襟已湿,更是两眼迷茫,连室内诸人他都视若不见!
“你到底是谁?能将作曲者的感情和心境诠释得如此体贴入微,却又宣泄得这样淋漓尽致!”郡守惊奇地问。
“我就是高渐离,此曲作者!”高渐离傲然回答。
室内响起一片惊讶声。
“高渐离?不正是朝廷要捉拿的钦犯?”宋子县令如梦初醒,他转向侍立身后的警卫高叫:“拿下!”
“且慢!”郡守似乎乐兴尚未褪尽,他微笑着向高渐离问:高先生改名更姓这么多年,为什么今夜要露出本来面目?难道不知道主上曾下令,抓住立可就地正法?“
“委屈一时,目的在求伸展,”高渐离毫无惧色,从容地回答说:“今天下一统,在下再也没有伸展的机会,与其苟活而作瓦全,不如还我原来面目以求玉碎!”
“果然豪气干云,不愧是荆轲的平生知己!”郡守竖起大姆指称赞:“高先生既知天下统一,异志难促,也可谓识时务的俊杰,假若先生愿痛改前非,本官愿意为先生在主上面前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