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胡亥立位,赵高势必煽动胡亥除掉扶苏,免留心腹之患,连带将蒙家连根拔除,不仅是你兄弟二人,恐怕会是灭族之祸!”
蒙毅由心底冒出寒意,但他不能不承认有这个可能。
“蒙家将如何自处?贤弟有以教我!”蒙毅恳切地说。
“拥兵自保,待势而动,这是蒙家唯一自保之道!”
“胡亥如要加罪,一定是反叛罪名,那岂不正应了这个罪名?”蒙毅摇头说。
“扶苏和蒙家可效昔日赵国李牧故事……”
“怎么做法”
“不奉诏,不言叛。你应早些通知令兄和扶苏预作准备,令尊虽在渭水躬耕,自认已在尘世外,但覆巢之下没有完卵,弄不好还成为要挟你们弟兄的人质,所以你应及早通知令尊和其他家族,以投亲名义提早迁往北边。而你祭祷山川已毕,假若得知始皇已驾崩的消息,也就不必再回去覆命,南奔北边令兄军中。”
“只怕家父和家兄都会说我危言耸听。”蒙毅有点懊恼地说。
“不然,”张良笑着说:“依我判断,只要你将始皇病重的消息传回令尊处,令尊就会迁地为良,不过不一定会去北边。”
“难道说,贤弟比我这个做儿子的更了解自己的父亲?”蒙毅有点不服。
“也许令尊和张良乃是同道中人,淡泊名利,知机先着,一切以养生恬适为主,能为则为之,不能为则高蹈远飞,绝不像一般所谓忠臣烈士或贪夫夸士,自起名利之火。至于令兄和扶苏,那就看你如何说服他们了。”
“这又要惹出一场刀兵之祸,蒙毅兄弟于心不忍。”蒙毅低头叹息。
“我的看法不同,”张良说:“只要扶苏和令兄不公开言反,胡亥和赵高不敢轻撄三十万精兵之锋,再说朝中大将也没有一个是令兄的对手。”张良侃侃而论。
“……”蒙毅陷入沉思。
“这样一来,胡亥在位若贤,扶苏和令兄可加以辅助,若赵高以恶济恶,胡作非为,引起朝中宗室和大臣反感,民间不安,扶苏可以名正言顺讨伐,这就是所谓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上上之策。”
蒙毅仍然沉默不语。
“临别之言,望廷尉留意,否则听从乱命,不但扶苏公子及蒙家遭殃,而且会祸延天下百姓。始皇帝加在民众身上的压力已到极限,始皇因为英明勤劳,尚能控制。最要紧的是因他年事已高,有志之士尚怀一点希望,等待仁慈的继位者。假若年轻的胡亥继位,再变本加厉地增加百姓的负担,一旦反抗发动,将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发就不可收拾。”
张良注视蒙毅,只见蒙毅还是低头无语。他抬头望望天际,日头已经当中,他充满离愁地说:
“蒙兄,时间已不早,小弟该上路了。”
蒙毅握住他的双手说:
“假若扶苏能继大位,还望贤弟出山辅助。”
“到时候再说吧!”张良洒脱地笑了:“只希望蒙兄能谨慎而又果断地度过这一关。”
“贤弟放心,我虽然离开主上身边,还是留得有人,有所动静会先通知我。”
“那小弟就放心了,我会永远记得和蒙兄这段交往。”张良诚恳地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此告辞!”
张良爬上一部单马安车,自行御驾,绝尘而去,犹时时回头挥着手上的柳枝。
蒙毅伫立远望,一直到车后尘灰散去,仍舍不得走。
始皇躺在病床上,近日来也都处在昏迷状态,今晚夜半,他突然清醒过来。
内寝沉寂,只有一名轮值的小近侍坐在昏黄的灯光下,头一点一点的在打着瞌睡。
往日见到这样,他一定会加以叱责,甚至是交近侍总管严罚,但今夜对这个只有十多岁的半大女孩,却有着说不出的一股怜惜。
俗话说得真是一点都不错,“有福之人人服侍,无福之人服侍人!”十多岁的孩子应该是最贪睡,雷都打不醒的年龄。
他不想惊醒她,虽然他感到有点饿。
中隐老人告诉过他,身为帝王,应该凡事都以理智判断,不能带一点感情成分,譬如,眼前轮值的这名小近侍打瞌睡,按宫规,不出事杖责二十,因而误事者论斩,绝不能因为她年幼长得可爱,就动了怜悯。
中隐老人说,帝王动了感情,就表示他的统治人格已经软化,乃是帝王的一大危机。
他为什么近来常出现这种统治人格软化的现象?是因为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