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信君此言,不敢苟同。”平原君笑道:“衣食住行出性情,可不能弄成了一锅肉粥!譬如赵胜,生就的马肉烈酒,要是吃小鱼,饮兰陵酒,只怕一筐鱼一车酒也没个劲道呢。”
“噢呀呀,平原君一顿几多马肉?几多烈酒了?”
“看如何说法?草原与匈奴大战,一次战饭,马肉五六斤,烈酒一皮囊。”
“噢呀,一皮囊几多了?”
信陵君笑道:“骑士皮囊,五六斤吧。”
“噢呀,都是赵酒么?”
平原君大笑:“若是楚酒,冰天雪地中能有满腔烈火?”
“噢呀好!赵酒一爵,干!”众人轰然笑应,一齐大爵饮下。
信陵君道:“为了这赵酒,楚国还和赵国打过一仗,春申君可是知晓?”
春申君皱眉摇头:“噢呀大仗小仗不断,这酒仗,可是不记得了。”
“久闻信陵君精熟战史,说说了。” 孟尝君兴味盎然。 “我如何也不知道?快说说了。”平原君叩着长案催促。
信陵君悠然一笑:“五十多年前,楚宣王会盟诸侯,赵国没参加,却献了一百桶窖藏五十年的上等好酒,示好楚国。楚国主酒吏品尝后对赵酒大是赞赏,但却硬说赵酒藏期不够,酒味淡薄,责令赵国掌管酒食的宰人另送一百桶来。赵国宰人大是叫苦,反复申明陈年赵酒已经全数运来,赵国再也没有这么多五十年陈酒了。楚国主酒吏却以为赵国宰人不懂孝敬规矩,便使出了一个小小计谋。”
“何等计谋?”几人不约而同。
“主酒吏偷天换日,将民间淡酒换装进赵国酒捅,搬上了宴席。楚宣王却是极为喜欢烈酒,及至饮下,寡淡无味,怒声责问这是何国贡酒?主酒吏惶恐万分的搬来酒桶,指着那个大大的‘赵’字说不出话来。楚宣王勃然大怒,认为赵国蔑视楚国,便兴兵北上,偏偏却只要赵酒五百桶。赵敬侯也发兵南下,针锋相对,偏偏就不给赵酒!”
孟尝君不禁拍案:“噢嗬,这仗打得稀奇!后来呢?”
“后来?在河外相持半月,谁也没讨得便宜,便偃旗息鼓了,这便是旷古第一酒战。”
平原君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为一百桶酒开战,匪夷所思也。”
信陵君:“亘古以来,有几战是为庶民社稷打的?好生想想。”
“噢呀,这楚国主酒吏可是个小人,脸红了。”
“脸红何来?小人暗算君子,此乃千古常理也。”孟尝君笑道:“孔老夫子多受小人纠缠,临死前大呼:唯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
“噢呀呀,谁说这是孔夫子临死前喊的?偏你看见了?”
举座大笑一阵,又借着酒话题大饮了一阵。苏秦笑道:“信陵君是准备了歌舞的,要不要观赏一番?”平原君立即接口:“不要不要!再好也腻了,听说孟尝君春申君善歌,两位唱来多好?”话音落点,便是齐声喊好。
“谁先唱?”苏秦笑问。
“孟尝君——!”举座一齐呼应。
孟尝君酒意阑珊额头冒着热汗:“好!我便来。只是今日难得,我也唱支踏青野歌。”
“好!我来操琴。”信陵君霍然起身,便坐到了琴台前。
“齐国《海风》!”孟尝君话音落点,琴声便叮咚破空。孟尝君用象牙箸在青铜鼎耳击打着节拍,便是一声激越的长吟:“东出大海兮,大海苍茫——!”
别我丽人渔舟飘荡
海国日出远我故乡
云遮明月星斗暗 水天无尽路长长
西望故土思我草房
念我丽人我独悲伤
忽闻丽人一朝去 魂归大海永流浪——
人们听得入神,肃静得竟忘了喊好喝彩。
苏秦黯然道:“渔人酸楚,当真令人扼腕也。”信陵君笑道:“倒是没想到,孟尝君竟有如此情怀?”孟尝君连连摇手:“惭愧惭愧,我是跟一个门客学唱的,他把我唱得流泪了。”平原君揉揉眼睛道:“好了好了,一篇翻过,该春申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