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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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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成一开始有些担心,不敢照办,李承乾下了死命令,并且保证若有闪失自己一人担待。此时的太子圣眷方隆,如日中天,这件事又是去拍皇上的马屁,做成了当然能沾不少光,胡成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窦乂坐在一把红木椅子上,正闭着眼睛在喝茶,窦福走进来向他报告说这几日市面上有粮食卖了!窦一惊,睁开眼问道:“哦!这倒奇了,多吗?”窦福答道:“不少,起码有十来万石流进了米市。”窦乂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看了一眼管家,满脸疑惑地道:“这么大的手笔?”窦福又告诉窦乂,他派人查过了,是官粮,清一水的扬州米。

这让窦乂更加吃惊,问道:“弄清楚了是谁在坐庄吗?”窦福用手朝东指了指。窦一愣:“东边的?”窦福点点头。窦想想,也只能是他,眼下皇帝让东宫督办边关粮饷,疏通漕运,除了这位太子谁手里头还能倒腾出这么多粮食来呢?看来,他是眼热眼下长安的粮价,想把手里的粮食抛出去赚上一笔,等龙首渠修好之后,再用赚来的钱补仓呀。想到这一层,窦乂慢慢回到椅子上坐下,长叹了一口气。东宫这么一搅和,他的如意算盘就算是彻底落空了。

窦福观察着主人的脸色,用试探的语气说道:“老爷,要是龙首渠一通,漕运的粮食就能过来,咱们囤在仓里的那些货就算是白囤了。依小的之见,咱们也别等了,抛吧,过两天这价钱只怕就要飞落下来了。”

天空中响起一声炸雷,接着劈里啪啦地下起雨来。窦乂仰起脸来,一种沉甸甸的失败感笼罩在他的心头,良久,他吐出一句话来:“那就抛吧。”

正在这时门“咯吱”一声响,家人窦贵走进来道:“老爷,大管家,龙首渠那头来信了。”窦乂没精打采地问:“情况怎么样?”窦贵答道:“太子又征调了三千民夫,口子已经堵上了。”窦乂心情沉重地说道:“唉,迟了一步抛都来不及了,白白错过了一把好行情呀。”

窦贵却接着说道:“口子堵上了,可龙首渠里的水位还是没有升起来,漕运仍然没有通。”窦乂脸色一变,忙问这是何故,窦贵说,还不知道,官府也在查呢。窦乂神色稍安,自言自语道:“这就奇了。”既然渠还没有修通,行情就没有错过,他改变了抛售存粮的想法,转过脸对窦福吩咐了一声:“那咱们的货就再囤囤看,先别急着出手。”

漕运没有修通对囤着大把粮食的窦来说是福音,对东宫来说就是一场天大的灾难了。李承乾焦急地在宫中踱来踱去,常胜、胡成、恒连等人站在一旁,都挂着一副苦脸。常胜一脸歉意地向太子禀报道,他派人沿河查了一夜,事情总算弄清楚了,原来,下游华州境内的龙王庙一带有个小口子一直没有发现,昨夜的一场大雨把这口子一下冲毁一百多丈,所以尽管西边的口子堵上了,这龙首渠仍然通不了。

李承乾惊得面如土色:“一百多丈?那得多长时间才能堵上?”常胜回答说,那儿离渭河干道近,口子又宽,只怕要一两个月功夫了。这不啻是一声炸雷,李承乾颓然坐下来,他已经慌得六神无主。

这些日子南仓的粮食出得很快,到前天已经只剩十万石。人都是这样,做有风险的事情时迈出第一步最难,可迈出这一步尝到甜头后,就不会再回头。看到成箱成箱的钱进来,李承乾已经忘乎所以了,他听说因为漕运就要修通的传言,米价连着掉了两天,就叫胡成把南仓里剩下的十万石米快些都卖了。胡成原本是想压着那十万石,无论如何不出手的,但拗不过太子,最后只好照办。等到了今天早上,仓中就只剩下七八千石了。

偏偏此时,户部和兵部来了公文,让太仓立即往泾州发运一万石军粮,胡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个劲地催促着:“太子殿下,户部和兵部的事儿可耽误不得,何况这批粮食是发给柴绍的。要是拿不出来,可是要捅大娄子呀。”李承乾明白他的意思,柴绍素来和蜀王李恪一党走得很近,如果误了他的军粮,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他有气无力地说:“你就不会到市上买一些来应急?”

胡成摇摇头道:“如今的行市,几千石粮食卖出去容易,买进来可难呀,就是花再大的价钱,没三五日也张罗不齐。”李承乾急得直跺脚嘴里念叨着:“这可如何是好!”瞧着李承乾着急的样子,常胜在一旁再次自责道:“这件事儿都怪臣,是臣害了殿下。”李承乾看看常胜说道:“唉,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常胜道:“我营中存有三四千石存粮,胡三哥你快派人运去先对付了柴绍再说,不要叫他们抓住了把柄。”

贞观长歌八 哗变(5)

李承乾问:“那你的人马吃什么?”常胜答道:“这个,臣再想办法吧。”李承乾想想也只能这样,便叫胡成依着常胜说的办,接着又唤过几个心腹来,让他们从今儿个起,什么都别干了,就到市面上收粮食,有多少收多少,都囤到南仓应急。恒连有些担心地说:“殿下,眼下长安市上的好粮不多呀!净是些浸过水的粮食,容易生霉,这一生霉可容易吃出事儿来呀。”李承乾有些疯狂地大声道:“那也得收,过几日只怕连这样的货色都没有了!”

很快,胡成的人就到了左屯卫军营后的一座小粮仓,常胜亲自到场让守仓士兵把里面的几千石存粮悉数交给来人。站在粮仓门口守仓的裨将问常胜:“大帅,仓里的粮食都运光了,那明天咱们吃什么?”常胜眼一瞪,斥道:“你啰唆什么,这儿谁是大帅?”

小校不敢再说话,这时,一个声音从一旁传来:“难怪你狗眼只看天呀,原来你狗日的当上大帅了!”常胜一回头,见说这话的是一个老者,正站在不远的地方,恶狠狠地看着自己,旁边还跟着个年轻女子。常胜一愣,神情有些慌乱起来,他朝一个亲兵使了个眼色。那亲兵带着几个人冲上去推搡着二人道:“你们好大胆子,竟敢在这里喧哗,快走,小心挨马鞭子。”

说话的老者是常三多,跟在后头的是采矶,二人千辛万苦才走到长安,打听到左屯卫军的营址,却不得其门而入,已经在营外转了大半天了,走到这小粮仓附近的路边歇了一下脚,不想正好遇到了想找的人。见那些兵丁上来轰人,常三多骂道:“你们别拦着我,我要和这畜生说个清楚!”领头的亲兵火了,一把将常三多推倒在地,口中骂咧咧地说:“老东西,你好大狗胆,居然敢辱骂大帅,你不想活了!”

采矶扑上去扶起常三多:“舅,你怎么样?”常三多喘着气骂道:“这条白眼狼,我算是白养活他了!”说着发出一阵咳嗽。采矶站起来冲着常胜喊道:“令官,你不能这样呀,再怎么说他也是你亲爹呀,看着他这么遭罪,你就一点不心痛吗?”

常胜背对二人,眼睛里似乎有异样的光在闪动,他一挥马鞭:“你们还不把他们轰走!这是什么地方,岂能容刁民在此胡闹!”众士兵一齐挥鞭,将二人赶走,常胜上马一挥鞭向大营驰去,马蹄溅起的积水落了采矶一身。采矶欲哭无泪,冲着苍天大喊:“天呀,这造的是什么孽呀!”

她扶着舅舅带着一腔悲苦和绝望回到寄居的小客栈。常三多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躺就是好几天。采矶把几样首饰都当了,抓了几副药给他服下,也不见好。常三多看着采矶消瘦的脸,眼圈红了,叹了口气道:“孩子,你不是我亲闺女,却比我亲闺女还亲,令官那畜生,是我的亲儿子,却连狗都不如呀!”采矶安慰他道:“舅,您快别这么说了!他既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也犯不着为他生气了。”常三多说道:“孩子,舅我又要说那句话了,你死了心,寻个人家吧,别再守着了!为这畜生守着不值呀!”采矶咬牙道:“您别说了,我这辈子谁也不嫁!”

这时,门“咯吱”一声响,店里的掌柜走了进来。掌柜一脸堆笑地道:“哎,我说二位正忙着呢。”采矶停下手中的活计,问掌柜的有什么事儿。掌柜看看炕桌上那只包袱说道:“也没旁的,有个小事和二位商量商量,二位的房钱,可不可以先付上一些?我这生意本小利微,要是房客们都像你们这样挂着账,咱可撑不下去呀。”

采矶忙说:“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就给你取。”说着,她伸手打开包裹,里面只剩下几十文钱,还有一只陈色的银锁。掌柜把钱拿在手中掂了掂:“就这么点?”采矶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实在没有多的了。”掌柜一脸不快:“这点钱够几天的房钱?我可亏透了,你们快点收拾收拾走人!咦,这不还有一只银锁吗,抵三日房钱吧,你们也别让我亏得太多!”说着伸手去拿那银锁。采矶忙伸手拦住他道:“不,不许动它!快还给我!”掌柜已经将银锁抓到手中,嘴里说着:“还你,你拿钱来付清房钱我就还你。”

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一个声音传来:“把东西放下,我给你钱!”说着,一只布包被扔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几个人回头一看,一条大汉站在门口,笠帽把脸遮得严严实实。采矶连退几步,手扶炕沿,几乎跌倒,口中喊道:“你——”那汉子走进来打开布包,露出一堆钱来,他取出一些往掌柜手里一扔:“这些够房钱了吧?多的,给我去弄些酒菜来!”掌柜拿起钱,诺诺连声地离去,汉子这才抬起头来,居然是常胜。

常胜到炕桌边坐下,采矶站在一边看着他,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常三多背着脸向着土墙,懒得理睬儿子,一声不吭。不一会儿,店里的小二端上酒菜来,常胜端起酒盅斟了一杯酒给常三多奉上,对常三多说道:“爹,您喝了这杯吧,六年了,令官都没有给您老倒过一杯酒。”

常三多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还有脸叫我爹?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常胜说道:“您骂得对,我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们赶紧出城吧,走得远远的,别再回长安了。把这些钱带上,置上百十亩地,做个小买卖也行,往后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常三多转过脸来骂道:“混账,我可以不要你这个儿子,可采矶呢,她辛辛苦苦为你守了八年,没过门就为你行了八年孝,她往后怎么办?”

贞观长歌八 哗变(6)

常胜将目光移向采矶,犹豫了半天才开口说道:“采矶,寻个人家吧!别苦了自己,令官对不住你,不值得你这么替他守着。”采矶满面泪光地抬起头来:“是不是,是不是你有人了?”常胜不说话。常三多骂道:“你说话呀,你个兔崽子!”常胜这才支吾着说道:“嗯——是的,我已经娶了一房媳妇。”

常三多气得直冒火,伸手指着常胜的鼻尖骂道:“什么?婚姻大事须听父母之命,你家里还有个从小订亲的未婚妻你就敢另娶一房,连爹都不告诉一声,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说着挥出一只手从炕沿下抄起鞋底打了过去。采矶一把拦住他劝道:“舅,您这是干什么呀,有话好好说呀!”常三多没打着儿子气哼哼地坐了下来。采矶把脸转向常胜:“就算你有了人,让我留下来,做个使唤丫头行不,只要能天天见着你……”说到这儿她已经泣不成声,这个女人虽谈不上绝色佳人,但模样十分周正,再加上这哭泣发自内心深处,那模样就格外让人生怜,常胜的身子在发抖,他的视线模糊了,将脸背向一边,像是十分难受。

可过了一阵,他却突然转过脸来,咬着牙道:“不,不行!你们必须走!离开这儿。”常三多一掌拍在桌上:“你究竟娶了谁家的姑娘,鬼迷心窍到这步田地,这天底下难道还有及得上采矶三分的女子吗?”

常胜紧锁着眉头道:“实话对你们说吧,我娶的是郡主,是亲王的女儿,太子保的媒。娶这房亲时,我瞒下了自己的身世。要是认了你们,这个底一露,太子和王爷都饶不了我。”采矶闻言吃惊地看着常胜,发出一阵惨笑:“不,你不是令官,你不是令官!”常三多也气得直骂:“采矶说得不错,你不是令官!你是狗!我常三多没有你这个儿子!”

常胜惨笑一声说:“不错,我就是狗!你们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你们快点离开吧,再也不要回来,免得,免得耽误了我的前程!六年前的那场官司让我看透了,没有权势,人活着连狗都不如!”常三多彻底绝望了,问道:“你就不怕我把你这德行说出去,让天下人都唾骂你?”常胜一愣,看着父亲,良久才道:“你们和我不一样,你们是好人,你们不会逼我走上死路的。”常三多怒喝道:“罢了,你滚吧,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常胜不再说什么,迈步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回过头来望了一眼采矶,嘴动了两动,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的眼角抽动了几下,一滴泪珠差点滚落下来,他像是很怕让他们看出自己的难过,忙迈步离去。

采矶的眼中闪过一丝怀疑的目光来。她走到常三多身边说道:“舅,好生奇怪,我的眼睛告诉我令官已不是从前的令官,可这心怎么总觉着他还是从前的令官呢?”常三多看看外甥女,心里更可怜这个姑娘,他说道:“那是因为你想他太久了。”采矶摇摇头:“不,舅,不管他做出一副怎样让人痛恨的样子,可是他的眼神却还是从前的样子!舅,你没看出来,他一直想流泪?一个真正薄情寡义的人还会流眼泪吗?你看见他在绥州城外对百姓有多好,一个对百姓那么好的人,会对自己亲爹如此心狠?从绥州见到他开始,中间打了几个照面,他都不认咱们,今儿个怎么突然来了,来了就逼我们走,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这心里真有种不祥的感觉,是不是要出什么大事儿了?”

常三多一愣,听外甥女儿这么一说,也觉得事情越琢磨越蹊跷。二人商量了一番,决定暂不离开长安,再去找常胜问个究竟。心里有事,常三多的病也像是立马好了,他让采矶扶着在长安的大街找了两天,终天打听到了左屯卫翊府中郎将的宅第,他们弄了些绣品,带到府门前,从早到晚地吆喝了一天,府里的家院都被这叫卖声扰烦了,到了天快黑时,门“咯吱”一声,出来一个老仆人,打量二人一番,喝道:“喂!我说你们往别处叫卖罢。在我们这儿,只能是白吆喝。”

采矶问:“怎么,我们这针线活计做得不入眼吗?”仆人答道:“不是活计不好,是我们这府上没有女眷,这东西没人使唤呀!”采矶一愣,与常三多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异样的神情。常三多骂道:“原来这小子真是在骗咱们,什么娶了一房媳妇,他那都是为了轰咱们走呀!咱们得找他问个究竟!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说完,常三多抬腿就要往府门里闯,口口声声要见儿子常令官,仆人拦住他,说主人不叫什么常令官,叫常胜,是个孤儿,在世上没有什么亲戚,再说了,主人也不在家,进去也找不到他,他一向住在左屯卫军兵营里,很少回府中来。

常三多骂着离开这处宅子,带着外甥女向左屯卫军军营走去。他们曾去过那儿,道路很熟,很快就到了营门外两三里远的地方,可以瞧见营门上的大旗了。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巷口跑过几个人来,后头跑的人更多,一个汉子差点将常三多撞了个趔趄。

常三多问道:“怎么这么慌慌张张的呀?出了什么事?”那撞人的汉子一脸惊慌地说道:“快跑吧,左屯卫军营里的兵闹起了哗变,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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