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我先送你回去。”轩释然打断了我的话,压在嗓中的声音,颤抖而惶乱,破碎地吐着含糊的音节,“你今天太激动,悔婚的事,过几天再说,过几天再说……”
他将我揽于臂弯,扶着我的身体,目光看着地面,往我住的苑子走去,看他的神色,像是处于崩溃的边缘,我实在不忍再刺激他,也只好一句话不再说,他送我回了房,然后说了早点休息之类的话就走了,大约是怕我还说什么。
我才要进屋子,便听到撞击一声响,看去是他差点跌倒。
“轩释然……”我跑过去,他伸手阻止我,“我没事……”
上半夜没有睡着,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快天亮了才入眠,但睡了一小会儿就自然醒来,想着过去看看轩释然。不想才睁开眼来,已见床边坐着他,正失神地看着我。然后见我醒来,他微微一阵不自在。
我坐起身来,他已道:“早上想吃什么,东街新开了一家酒楼,饭菜还不错,要不要过去尝尝鲜,或者让他们把饭菜送过来?”
昨夜的仓惶无措已经不见,不过因一夜无眠和心底的创伤颇有几分萧索落寞,但通达坚定依旧,甚至因焕然一新的衣饰衬得更加器宇轩昂,虽然明媚的背后,必然经过了刻意掩饰。
他只字未提昨夜之事,言语只关风月,看来竟是有几分温润:“楚清王府送来了帖子,让你过去聚聚,你要不要去?不如我们出去用了早膳,直接过去楚清王府?”
换作往日的话,楚清王府萧溶意邀我,轩释然不说让我赴约,连那帖子大约也只会置之一哂,哪里会理会?
本要回绝用那酒楼饭菜之事,不想楚清王府有约,我只得由了他的安排。
到了楚清王府,轩释然与萧溶意、君明珠、君清秋寒暄得也温润客气。今日邀约,是君明珠邀我蹴鞠。因君清秋性子温和,从不参加那类大幅度运动的玩乐,所以每次君明珠想蹴鞠时都叫上我。这两年下来,我的球技和琴技一同与日飞升。有着昨夜之事,轩释然又在我身边,我哪里会和君明珠一起踢球?结果在君清秋屡次不好意思地去看轩释然的窘迫下,君明珠硬拉着君清秋玩了一阵。萧溶意看着她二人踢球,摇头道:“就拂希踢得好点。”
当然了,我会点武功,身手比他们灵活多了。蹴鞠想要技术好,是要有一定的武功底子的。
想是察觉到今日的轩释然性情忒温良,萧溶意往日不好邀约的话今日却说出了口,“轩少,咱们也来踢一局?”
轩释然出生侯门,这类的贵族娱乐岂能不会,他的球技本来就从无对手,何况武艺高强,脚尖随便用点武力,那不会武功的萧溶意都输定了。萧溶意竟敢邀轩释然踢球?我看着萧溶意,一副幸灾乐祸的神色。
萧溶意必败,也就意味着轩释然必胜,看了看我等着瞧萧溶意笑话的兴致,本来没甚兴趣的轩释然便没有拒绝,说了句“恭敬不如从命”,站起了身。萧溶意亦是起身,两人同往球场而去。
我抱膝坐在球场外,看着他俩。
君明珠和君清秋预感他二人有高手过招的架势,亦是兴致勃勃地坐在我身边,雀跃期待地看着他们的身影。
直到轩释然率先输下一个球,我和轩释然才意识到我们都低估萧溶意了,他虽然不会武功,但防身之术一类的拳脚功夫还是有的,有这个,成为蹴鞠高手是完全够了。何况他本人钟灵毓秀,善于踢球的同时,也善于用脑子计算球每每落下的准确位置,让轩释然率先输下一个球,倒也不是全然意外。
轩释然毕竟球技高超武艺超群,头脑亦是慧睿,先前大意和心不在焉落于下风,此刻醒了神自是所向披靡,很快就让萧溶意输了第二个,又输了第三个……但萧溶意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场球踢得越到后面越精彩。轩释然虽然不出意外地赢了球,但萧溶意落下的也不远。坐于球场外歇息,萧溶意道:“轩少,今天心不在焉啊。”
轩释然闻之,淡笑不语。
萧溶意看着我,调笑轩释然,“女人每个月是有几天不精神的,轩少难不成每个月也有几天?”显然的,萧溶意以为我今天不参与蹴鞠是因为来月事了,又看轩释然似乎也不精神,所以借着我调笑起轩释然来。
轩释然怎么听不出萧溶意暗指我来葵…水,可惜人家没明言道说他又不能发火,不然等于是认同了,如此与萧溶意一男人谈论我的月事更是将我置于尴尬境地,是而只好忍了气吞了声。
君明珠看着我和轩释然,眨巴着眼睛道:“可能他们俩是萧表哥你说的那啥婚前恐惧症吧。你不是说,你之所以没成婚,就是怕与你的王妃步入婚姻的围墙?”
萧溶意道:“我哪里说了?”
“你哪里没说?”
“我什么时候说了?”
“你什么时候没说?”
萧溶意气得瞪圆眼,“你个小丫头!”
君明珠瞥轩释然道:“‘丫头’可是人家的专利,你这么叫,那是侵权!再说了,我要是你的‘丫头’的话,会被你恶心死的!”
听了君明珠这话,萧溶意非但看不出怎样生气,余光还瞥了瞥我和轩释然。我算是听明白了,他和君明珠半是以为我和轩释然真是婚前恐惧症,半是猜度我们闹别扭了,借着争吵培养我和轩释然的感情呢。
轩释然比我聪明得多,怎会听不出,是而也摒弃了刚刚对萧溶意的怒火,置之一笑。
萧溶意见时机成熟,拊掌三下,便有人抬来琴案一应物什。球场外我们坐着的地方是一处斜坡,西边是球场,东边往下是一片绛紫色花海,萧溶意示意侍从将琴案置于那片绛紫色花海中,看我道:“如此良辰美景,赏心悦目,要再有仙乐铮琮就十全十美了。拂希学琴已有一年,不如抚琴一曲,就当谢我这授业恩师吧。”
又怎听不出萧溶意让我抚琴是为轩释然这听众呢,可是他是说让我谢师的话,这琴我便不能不抚。抬头看向轩释然,轩释然亦正看着我,神色期盼。先前蹴鞠就拒绝了,这下再不知怎样拒绝。我只得站起了身,往绛紫色花海中的琴案走去。
我向萧溶意学琴,在边境的轩释然通过别人的耳目是知道的;我的琴抚得还不错,轩释然也是知道的。但他并非附庸风雅的人,即使回京已近两月,也从未要求过我抚琴给他听。我也……没有为他抚琴的打算。原本,学琴就是为了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