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看着自己手里孤零零的三个铜钱,仰天流泪。三文钱能做什么?山下最便宜的包子铺,也是一文钱两个包子。三文钱,六个包子?顶几天?敢情她左小小,年方十六,就要被活活饿死了么?
“怪不得师父说不要做好人……欠钱不还是做坏人的第一步啊……”她吸吸鼻子,悲叹。
说起做坏人,小小立刻就悟道了。师父姓左,名怀仁,说是曾经遇到高人,指点他要“心怀慈悲,仁济天下”,不过,这名字凑起来,也就是“左怀仁”,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那高人想必是一时起意,自己都没想过这名字的表意。既然都叫“做坏人”了,要是日后变成仁济天下的大侠,那才可笑啊。
她从小跟着师父游走天下,师父也未曾做过什么“仁济天下”的事情。江湖上混口饭吃,师父也是什么招都想得出来。卖艺、送信、寻人……这也算了,世道艰难的时候,坑蒙拐骗,赊欠偷窃,什么不曾做过?话说那几本《盛唐后宫图》,这画工之中,还有师父他自己的份。
师父说了:首先自己要吃饱。
嗯,要吃饱!小小想了想,左小小……做宵小?她又看看手里的三文钱。
果然,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既然名字都是这个意思了,做了好人,那就是逆天而行。师父临终的遗言果然是目光长远,含义非凡。看看江湖百年,哪个魔教教主、邪道枭雄……是饿死的?
小小一抹眼泪。暗下决心,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她左小小,虽然功夫不入流,学识也刚够看账本,但是,只要有心,指不定哪天就能成为一代妖女,荼毒武林啊!
三文钱!这三文钱,说什么也不还了!
她刚立完誓,肚子就叫了起来。日薄黄昏,这山道上只有她一人。这叫声便显得分外突兀,咕噜咕噜的,辗转回荡。
小小含着泪,摸摸自己的肚子。从这山路往下,还有一个时辰才能走到镇上。身边除了那包梅干,一点吃的都没有。虽说师父在世的时候,日子也很拮据,但是,小小从小到大都没挨过饿。这种三餐不济的情形,她还是第一次遇上。
她看着慢慢落下的夕阳,听着自己肚子的哀鸣。要不是那些讨债的碍事,她早就在山下吃包子了。果然,不能做好人啊……
她正凄凉,一阵风起,吹着满山的竹木,沙沙作响。飞鸟归巢,原本的寂静,又变为了喧哗。
小小无奈,只好忍着饿,继续走。前方是个半壁土坡,要是绕的话,得多花一刻工夫。小小好歹也学过些轻功,便打算直接越过。刚翻上坡顶,她的目光向下一瞥,看见个人影。
土坡下,是一条崎岖山道,两侧竹木森森。一个娇小的身影就慢慢走在这条道上。这座山上,山道盘曲复杂,她刚来的时候,也用了三天的时间,才不至于迷路。天色已晚,还留在山上,难道是失了方向?
小小不禁盘算,若是上去引路,能要多少报酬?
小小随即打消了自己的念头,那人走的,是下山的唯一一条道。显然不是迷路了。啧,这年头,赚点钱也不容易啊。
刚想着,肚子又叫了起来。
小小叹口气,刚想继续赶路,微微的闪光,让她重又低了头。
夕阳的余晖下,那闪着光的,分明是珠宝!小小立刻伏下身子,仔细观察起来。
行人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就着夕阳余晖,看得倒也清楚。一身淡翠衣裙,看那随风飘飘的架势,非绡即纱。虽不是寻常人家穿的,但也不算名贵。不过,她全身上下的珠宝,让人瞠目结舌。发式,是简简单单的双角,两边,各插一枝镂金珠钗。那钗头,是龙眼般大小的珊瑚珠。双耳上坠的,是银嵌珍珠。颈上饰璎珞,腕扣水晶镯。绿松、玳瑁镶腰带,白玉蝴蝶坠裙旁。最夸张是那鞋头,翘着镂金珊瑚珠,与头上那对钗明显是一套儿。
这上上下下的行头,少说也要白银百两!
小小看看自己手里的三个铜钱,狠狠叹了口气。天地不仁啊,有人担心明天的口粮,有人却穿金戴银,折腾得唯恐天下人不知道她有钱。这是什么妖怪世道?!凭什么在穷乡僻壤的山里,让她看见这么个有钱人……不,有钱小女孩!
满山风起,竹木喧哗,就像是小小那一刻的心潮起伏。
小女孩若无其事,优哉游哉地慢慢踱步往山下去。小小瞪得眼睛都红了。突然,一个歹毒的念头窜进了她的脑海。
她立志做坏人。这拦路抢劫,怎么也是做坏人的必要技巧。况这山路偏僻,天色昏暗,那又是个单身小丫头,自己武功再不济,抢颗珍珠总行吧?话说,就算是一颗珍珠,也够她吃上几顿好饭了。
小小咽咽口水。不过,这抢劫,未免是太过激烈了。怎么也该从偷儿做起。哎?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再说,偷儿可是个精细活,比起抢劫来,要难上数倍。啧,饭都吃不饱,哪来那么多有的没的?这江湖上,什么“神偷”的名号总比不上“大盗”来得邪恶响亮。说起来,今年江湖上的风云人物里也有个打家劫舍的大盗,名号“银枭”。这才是真正的坏人啊!
小小左想右想,再低头时,那小女孩早走到前头去了。
哎,这天时地利人和,此时不抢,更待何时?!小小一咬牙,心一横,从土坡上冲了下来。几个踉跄,站稳了身子。
她一伸手,冲那小姑娘的背影喊道:“别走……打劫!”
这初次打劫,没什么经验,小小的声音颤得厉害。
那小女孩慢慢转身,微有些惊讶地看着小小。年纪虽小,那小女孩已出落的楚楚动人。白白嫩嫩的脸上,微带红晕,鼻子微翘,带着几分狡黠。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闪着一丝玩味的光。
那女孩不惊不怕,反倒让小小呆住了。山风吹过,道旁竹木沙沙作响,更衬得那一刻寂静非常。
“喂……”小小吸口气,重说一遍,“打……”
她话未说完,小女孩的脸上便有了笑意。“厉伯伯,这位姑娘好像是说‘打劫’……”
小小僵住了。她看了看那小女孩的目光,然后,一点一点地回头。
她这才发现,自己身后十丈之处,竟是一队镖队。为首的男子正骑马赶上,那手拿长刀,杀气森森的架势,真是不怒自威,魄力十足。
小小欲哭无泪。想她也就是被珠宝引了心神,又思东想西,琢磨了那么一会儿,也不至于连这么大一群人都没看见吧?
“姑娘说,打劫?”那男子约莫四十出头,皮肤黝黑,略有须髯。眼神凌厉霸气,声音深沉浑厚。
小小全身都僵了,只有眼珠子能动。那男子身后,有四辆镖车,十五个镖师。这个排场算是大的了。最要命的是,那镖车上,树着红锦黑纹的镖旗,龙飞凤舞地写着:行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