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门外有人靠近。
大抵因少时与林言轩的一段交情,素来会做人的谢秉文脸色非常舒缓,连步伐都比以往轻便了些。神情是一贯对子侄辈的温默与谦和。
“林公子年纪轻轻,却很会当差。”
林其琛抖了抖眼皮,才徐徐起身,躬身道:“在国公爷面前,实在不敢当此名。”
谢秉文又打量了他一会儿,微笑道:“你与年轻时的林大人很像。”今儿细细一瞅。真不怪林言轩对这儿子心心念念地不停。
子孙肖父是件光彩事,何况林言轩也是功名在身的男人。
可不知怎地,鲁直如谢信之亦看出了林其琛陡然变了的脸色,阴沉又恨恨的不齿。
谢信之为好友感到些迫切和悔意,本朝入仕为官最先考察的就是人品,而人品里当其冲地自是孝义,父亲为百官之,能在他面前露面对其琛的前途可是莫大的好处,其琛平常也很沉得住气,怎么就突然说翻脸就翻脸了?
连谢秉文都被其琛的模样给唬住了。
许久,林其琛才控制住面部表情,只剩一张面瘫脸,无悲无喜,嘴角咧开一点点的缝隙,似有叹服似有…嘲讽:“辅国公不愧是朝中第一人,晚辈自叹不如。”
谢秉文端详他片刻,才扭头对儿子道:“信之,你先退下。”
待得书房内只剩他二人,谢秉文收起了一片温和嘴脸,慢慢在书案后沉思,手指摩挲着青绒面的椅搭,蓦地停顿下来,眉头却出乎意料地皱起来。
林其琛站在室内的阴影处,神思游离。
故而被谢秉文的骤然问吓得不轻,他本以为辅国公最多为妻族和远亲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或提点或警醒他,省得自己在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兴头上落了什么罪名。
谁知这句“你在扬州结识了信之,那么理应也会认识阿儇,对吗?”直接吓得不过十五的少年骤然惊变。
林其琛恍若离了水的鱼儿,两腮微微一鼓,整张脸写满了不可置信之色。
他甚至问不出一句“国公爷是怎么现的?”
多余又愚蠢。
显然,这位善于揣摩人心、历练朝堂数十载的老人家,察觉了。
而且矛头直指林其琛。
谢秉文问:“你姐姐清楚吗?”
“知道。”
谢秉文不轻不重地敲着书案,再问:“你姐姐设计进王府,图什么?”
“图什么?”林其琛低低呢喃着,忽而抿唇道。“这有何干系?该付出的代价,她都受了,国公爷是在为谁鸣不平吗?”
看着林其琛几乎掩饰不住的咬牙切齿,辅国公多少有些意外。
世间男子总是三妻四妾。在谢府接到谢儇为王妃的时候,辅国公就做好了女婿的后院注定不太平的准备。长女聪颖又睿智,同样多亏了之后几年辅国公的时常提点。
平心而论,摄政王这些年不知纳了多少姬妾,下属送的。宫里赐的,还有选妃时三媒六聘取来的妃子,辅国公几乎都麻木了。男儿三妻四妾是寻常,况且大女儿自知道要嫁予的人是皇子时,想必早有了心理准备,又被他教导多年,故而日子不算太难。
况且女婿总的来说,基本是个靠谱的。
大概是现自己的话太幼稚,林其琛用力咬了咬下唇,奈何言语那么苍白无力。平素引以为傲的机敏应答、从容不迫在真正的豁达老练前,是如此不堪一击。
“不是林大人指使的,不是姐姐预先图谋的。”林其琛勉强答道。
谢秉文眉尖又蹙到了一起。这回他倒觉得,林氏仅能凭着数日的构思与计量,在没有其弟与父亲的帮助下,独自完成一场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阴谋,已经不能用内秀二字来形容她了。
“那么——”谢秉文沉吟着,“这回的兼并案,有多少是你姐姐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