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将屏风推到一边。
屏风后面的空间相当明亮,内外光线有差,谢萦愣了下,才看清外面的景象。
屏风后,竟然就是积源佛母庙的正殿。
这个房间大概是正殿后藏着的密室,有屏风隔着,外面的还有一层暗门,相当隐蔽,因而法会上那么多宾客上门,竟然没有人发现。
不过此刻,正殿里的景象和她白天所见的已经截然不同了。
凌晨时分,庙里灯火通明,最先映入谢萦视线的,是一只骨碌碌地滚到她脚下的珠子。
不知何时,佛母像头顶遮着的骨雕璎珞顶居然崩开了,雪白的珠子滚得满地都是,也没人去捡拾。
此刻,一顶厚重的红布盖在佛母像头上,跟古代新娘的盖头似的,将她的头颅遮得严严实实。可是十只手臂在她端坐的身体两侧伸展开来,将这一幕变得分外诡异。
巨大的造像下,几个铁塔一样的保镖,正簇拥着一个坐轮椅的年轻男人。
少女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睛——那个男人的双手双脚都被紧紧绑在了轮椅上,嘴里还塞了条软毛巾。
精神病院管制失控的病人也不过如此了,可是看上去,这男人穿着打扮又挺昂贵的,周围保镖跟在他身边,显而易见的都有些束手束脚。
谢萦还在疑惑,身旁的张迎鹿已经低声开口:“那是我儿子。”
方世哲?!
出了车祸之后,他不是在度假休养吗?
张迎鹿吩咐了一声,两个保镖应声过来,解开谢萦脚上的绳子,又把她双手反剪在背后。
保镖的动作相当不客气,跟押犯人似的,扭得谢萦肩膀生疼。少女狠狠皱了下眉,心想这两个人铁塔一样,她现在要是反抗,万一实打实挨上一下,估计骨头都能被折断,于是微微抿着嘴唇,没有说话,跟着他们一起走进正殿。
不用张迎鹿再多说什么,还没走到近前,谢萦就已经发现方世哲很奇怪。
方世哲被牢牢捆在轮椅上,浑身上下只有眼睛能动。乍一看见这幅造型,一般人都会以为他随时会发狂伤人,可他就跟麻药打多了神志恍惚一样,对周围的一切根本就充耳不闻,始终直勾勾地盯着佛母像,一个眼神也没投向过周围。
谢萦和张迎鹿原本身高相仿,可她后背被保镖扭着,头不得不低了一些。贵妇人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拍了拍她的脸,说:“你给我好好看着。”
她又转头吩咐:“把少爷放开。”
轮椅后的保镖显得很犹豫,嗫嚅道:“夫人,这……”
“放开!”张迎鹿忽然拔高声音,厉声道。
这一声和尖叫也没差很多了,在寂静的庙宇里显得分外凄厉突兀,保镖不敢再多说,只好低头,逐一解开了方世哲手脚上绑的皮带,再抽走他嘴里塞的毛巾。
几乎是在脱困的瞬间,轮椅上的男人就暴跳了起来,朝着佛像扑了过去。
扑——这么形容可能还收敛了一些,也许是在轮椅上待了太久,手脚已经有些不灵活,方世哲脚下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又连站稳都来不及,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蹿到了佛像下,砰地一声跪了下来。
底下分明有柔软的蒲团接着,可是他的膝盖依然磕出了很清脆的一声。
还没等谢萦反应过来,他就很急切地直起身,伸手去抓供桌上的元宝。
纸糊的元宝,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金灿灿的,方世哲一把直接抓了四五个。
他的手指太用力了,顿时就把元宝捏瘪了,还有一个掉了回去,但他根本不管,脖子一仰,伸手就把纸元宝往嘴里塞,直着脖子就要往下咽。
如此疯狂的举动,简直像毒瘾发作时六亲不认的毒虫。
谢萦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旁边几个保镖已经眼疾手快地冲了上去,一个人扭住他的胳膊,一个人按住腿,娴熟得显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
之前一直安静得几乎呆滞的方世哲,此刻却疯狂反抗了起来,四肢拼命扑腾着,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吼声,看着挺瘦的一个人,几乎两个壮汉都按不住。
佛像前顿时乱成一团。
不过,搏斗并没有持续太久。保镖很快把方世哲几乎已经吃进去的纸元宝抢了出来,连拖带抱地把他按到了轮椅上,重新塞了软毛巾在嘴里,防止他挣扎的时候咬破舌头。
重新被拘束衣捆住之后,方世哲又恢复了呆滞的表情,目光冷漠得空无一物,好像刚才那么疯狂的事情根本不是他干的。
方世哲不再挣扎了,庙宇里重新变得死一样寂静。
张迎鹿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嘴唇剧烈地发着抖,显然有些说不出话,挥挥手示意几个保镖把轮椅推到一边。
“看到我儿子这样,你开心吗?”贵妇人死死盯着她,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着,几乎已经掩饰不住目光里的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