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纷飞的大雪如鹅毛,骨头缝儿都冻透了,老仆忠心,将自己的破旧冬衣给了乔珩,才留住了乔氏最后一丝血脉,自己却冻死在凛冬雪夜里。
那年,齐臣忠还只是名六品武将,随军回京述职途中,救下了冰雪中奄奄一息的乔珩,帮他安葬了那位致死忠心的老仆。
正巧那一年大夫人刚刚诞下小儿子,本想着两个孩子在一起也算有个伴儿,还能相互照应着,谁知乔珩担心自己戴罪之身,累及恩人,说什么都不肯留下,在府中待了没过几个月便执意离开。
临行前,齐臣忠给了乔珩一只精巧的榫卯器,是仿照夷人所用的火铳做出来的。
原是他曾经机缘巧合之下偶遇了这种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武器,遂钻研了许久也未能将其内核原本的还原出来,只仿了形制,又借鉴了弹弓的原理,设计出这个只能装上小石子打鸟的榫卯器。
“孩子,将来你孤身一人在外,免不得会遭遇危险,刀剑虽利,只是你还小,控制不住利器便会反为其所伤,这个小玩意儿送给你,虽不如兵刃凶猛,但够你防身用了。”
“孩子,我知你纯善仁义,老夫出于私心,想你能好好活下去,将来若是有一日你能与我这小儿重遇,还劳烦你费心照顾他……此物也可作为信物,他日他定会认得。”
“我与他娘亲、两位兄长终究是不能长长久久的守在他身边,如今边事不平,没准儿哪一日打了仗,我们便再回不来了,这是身为将士的宿命……抱歉啊孩子,他是我的孩子,我必为之计长远,同样的我也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乔珩话毕,看向坐在木案边的齐亓,他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为人父母最大的不易,便是一生为子女挂心。
或许,比起功成名就,平安喜乐才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
古来征战几人还?
那是埋骨地,而非极乐乡。
“我不懂我爹……我从来都不懂他的用心良苦,十几岁时吵闹着要上战场,我爹不许我便撒泼耍混的缠他……是我害死了我爹……是我的疏狂无度,孤勇无知害死了他……我是混蛋!是不可饶恕的罪人!是我……”齐亓哭的声嘶力竭,浑身都在颤抖。
乔珩想起霍晁古的嘱咐,便走上前揽过他的肩膀,拍了拍,温柔的说道:“亭砚,都过去了,想必老侯爷也不愿看你这般消沉沮丧,他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我受他嘱托便会一直守在你身边,如果你愿意的话……今后可以依赖我,我会一直在。”
将齐亓放在桌上的银哨重新交到他手中,乔珩又道:“这个你收好。”
“可是,这是……”齐亓满脸泪痕的看向乔珩,眼睫上沾满泪珠,鼻尖通红。
乔珩抬手温柔的擦去他脸上的泪渍,说:“亭砚,你可知道我是如何理解‘擎夜’二字的含义?”
“如若永夜将至,我将为你撑起那冗长的黑暗。”
似是看穿了齐亓心中的疑虑,乔珩莞尔,却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说道:“我本就不是效忠于那昏君的,待我为父亲平冤昭雪,为族人报了仇,便辞去指挥使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