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一瞬间,在一个特定的时刻,某种从未设想过的真实忽然变得如此迫近眼前——
原来是这样的。
原来陈青离开的画面是这样的。
她还不知道陈青走进那一间餐厅是为了见谁,然而无论是谁,在那种惶惶然的目送里,又都好像变成一个分道扬镳的里程碑。
提醒着她:那是陈青生活里的另一个部分,她从未见过,也不需要知道。
——而陈青的生活里当然是有另一个部分的。
从五年前赶回宁市给她发的那一条短信,到后来是怎么进了中心小学教美术。
每星期去哪里兼职做家教,要穿过哪些街道,坐哪几班车,然后走进哪条小巷。
或者其实还有更久以前——更久以前,她是怀着什么样的愿望,又如何对陈世国和任华枝许诺了未来的道路。
这些东西长久地运行着,好像水底的一道潜流,方朵当然知道它们的存在。两年前的那一天她放学回到家,在满屋空空的夕照里愣了一下神,才想起奔去楼下小卖部,握着话筒回想陈青的电话号码。
那个时候她想到了什么呢,某种蓦然从虚空里划过去的惶然,关于离别的第一次预知。
只是当每一周,每一天,当回到她和陈青一起居住的那间出租屋,在那个微薄而渺小的家里和陈青共进晚餐,就又仿佛已经是生活波平浪静的全部表象。
方朵小时候跟着余女士看了不少世间百态,万事不到跟前就都不挂在心上。
而她们为这个话题冷战到今天,却从来没有设想过,那个揭示真相的时刻会怎样真的降临到眼前。
陈青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说:“是我亲生父母那边的人。”
她垂下目光,从沙发上看过来。方朵敏锐地感觉到自从进门之后这个人身上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松散了下来,仿佛一直撑着的那一口气,到了熟悉的终点才卸下防备。
于是又大胆一点:“他们……对你好吗?”
这下陈青是真的笑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影影绰绰的夜色好像水流涌动,她低下头看着面前的方朵,眼尾就很柔和地弯起一点。
没等再说话,就听到小姑娘急急地开口:“对不起啊……”
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陈青垂眸看她,就听见小姑娘乱七八糟地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
那是什么意思。
这一个晚上已经坐了太多过山车,明明应该是日程计划之内的展开,然而从几个星期之前就好像时时刻刻绷紧了那条心弦。
方朵好像也放弃了,无意义地哼哼唧唧一会儿,末了仿佛终于很确定地下了结论:“肯定没有我对你好。”
……好像是真的。
陈青漫无目的地想,这个画面似曾相识,小姑娘的头顶毛绒绒地拱在眼前,看起来很好摸。
仿佛忽然之间从那种飘零凛冽的冬天走出来,四方矮墙小小地围拢,圈起一片火苗跳动的温热水域。
小朋友的声音就裹在那种温吞的水流里,浪涌一样漂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