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威胁,一半诱惑。
裴郁面无表情,一动不动,视线落在那双含了暧昧笑意的明眸上,分辨不出其中流转的一点波光,是因为戏谑燃起的火苗,还是反射了窗外撩人月色。
随着少年逐渐靠近,有淡淡香水味道飘入裴郁鼻端。
他不动声色地轻吸一口气,下意识在脑海中迅速辨别。
——雪松木质香气沉郁悠远,一丝海水荡漾的冷冽凉薄,一点橙花油清新甘美,还有一分来自麝香的丛林动物独特气息。
很好,味道足够勾人。
眼前这个人,微笑半温半凉,语气真假难辨,动机不纯,目的不明,唯一能确定的是,绝对不怀好意。
像一枝被虫蛀空花蕊的红玫瑰,摇曳生姿,热烈妖艳,却幽深莫测,暗藏危险。
长得倒是挺好看,裴郁暗自思忖,只可惜——
“我从不在活人身上浪费时间。”
他的话,与眼底冰封的眸光一样清冷,不带任何温度。
“巧了。”
面对他的冷漠,少年不以为意,唇角弧度上扬,盘旋在他衣襟上的指节微微一动,再次轻轻启唇。
裴郁还来不及看清对方动作,便被一柄寒光闪闪的锋利薄刃,贴上颈侧。
空气中有他再熟悉不过的浅浅血腥气味,弥散开来:
“我也是。”
————
两个小时前。
终于完成手头案件收尾工作的裴郁,拖着疲惫的步伐,独自走出市公安局大门。倾盆的雨声使他短暂驻足,望望一步开外,夜色浓重如墨。
刚刚安顿好的,是他法医职业生涯中,经手的第一千具尸体。放下柳叶刀那一刻,他内心涌出一种隐秘的,不可告人的,奇异的成就感。
这种成就感无法和任何一个活人分享。他不愿意跟他们打交道,甚至拒绝一些非必要肢体接触。
活人身上,总有些流动的情感,让他想敬而远之。
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骤雨阻住去路,裴郁不无担忧地,望望手里那把破了两个大洞,刚从铁柜角落淘来,不知主人是谁,让冷风吹得摇摇欲坠的小伞,一面暗想,不愧是清明节气,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难怪行人个个欲断魂。
看看手表,早已过了晚饭时间。他抿抿双唇,默默思念起自己那辆昂克赛拉,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在最需要它的时候,一侧后视镜玻璃被人抠走了,只能送去修理。也不知道下一个雨天来临之前,来不来得及取回。
大雨天,打车难。大雨夜,尤其难。
裴郁举着那把两头漏雨的伞,在四月的料峭冷风里站了一会儿,不出所料,无人问津。
他只好转身迈步,准备一路蹚水走回家。
“打车吗?”
耳边哧一声闷响,一辆灰蒙蒙的帕萨特停在身边。他转头,看见司机摇下车窗,半探出脑袋望过来。
那声音很年轻。他一眼扫过去,发现对方帽子口罩戴得严实,看不清眉眼。
加上主动开口揽客,想必是没有营运执照,非法载客的黑车。
真是趁火打劫,有恃无恐,他寻思,生意都做到市公安局门口了,够嚣张。
然而事分轻重缓急,在半边身子湿透,连打几个喷嚏后,他也顾不上黑车红车了,能拉他回家的,就是好车。
裴郁当机立断收了伞,一步跨进副驾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