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没迟疑,一个财务部的负责人就脱口而出。
“我们绝对是国内服装业里的领先水平啊。经营优势更是明摆着的!我们是资本雄厚的跨国公司!闻名遐迩的国际名牌!”
点点头,宁卫民又问,“可除了这个资本和名气呢?我们具体还有什么优势,是我们独有的,能看得见摸得到的,而别人没有,想追又追不上的?”
“我们的进口布料,我们的款式设计,我们的时尚品味,我们的服装推广展示方式!太多了!这些在国内全是绝无仅有!可以说,有关服装的哪一方面我们都遥遥领先。”
这回是设计部的负责人,他当仁不让的把产品优势尽数。
“对!”宁卫民再次表示赞同,但跟着他就提出了尖锐的反问。
“那么既然我们是行业的引领者,既然国内根本就没有任何一家服装公司能在经营和产品上和我们比肩!那为什么我们服装价格,却没有体现出来这些优势呢?难道这还是合理的吗?难道我们不应该纠正这一点吗?我们为什么要把优秀的服装,卖出平庸甚至是低廉的价格呢?”
“低廉的价格?你搞错了吧?我们的服装售价可是国内最贵的……”邹国栋忍不住插口,跳出来反对宁卫民的定义。
宁卫民淡定的看了他一眼。
“没错,我们是最贵。可售价与其他服装差距太小了,仍然没有体现出我们的优势来,没有拉开我们与其他服装的本质区别。请你不要忘记一个事实,在欧美市场上销售的皮尔·卡顿服装,都要比我们国内售价高出两成。”
宁卫民跟着又面冲大家说,“各位或许还不太清楚,我们的西装售价二百八十元一套,和京城最好的订制服装店‘红都’相比,仅仅领先八十元左右。我们的一套女装,几乎和‘红都’制造的女装价格几乎接近。超过他们不过二三十元。”
“这就是我们的最贵。说实话,‘红都’制作服装所用的面料,在柔顺感和颜色上,以及服装的版型、款式。就没有一样能和我们媲美的。相信只要是对比过我们和‘红都’两家服装的人,一定会选择我们。目前的价格,我们完全是在贱卖自己的产品。”
“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维持现状呢?难道作为服装行业的第一名,我们服装的价格天花板不是应该由我们自己说了算吗?我们的产品涨价怎么就不行哪?我认为,为体现出皮尔·卡顿服装的优势地位来,就必须在售价上和国内其他高档服装拉开差距才对!”
这时候,沙经理又重新跳了出来,自以为聪明地挑宁卫民的错处。
“可这个价格是皮尔·卡顿先生当初考虑到国内消费水平亲自定下的。难道你自以为比皮尔·卡顿先生还英明?薄利多销的道理,连我都明白,难道你不明白?价格优势同样也是我们目前的优势。你擅自变动,就不怕影响服装销量?万一听你的起了反效果,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年轻人,劝你一句,做事不要急功近利,只想要改变。还是得多考虑考虑为什么会这样,才能处事周全……”
宁卫民看着沙经理反倒乐了。
因为沙经理太蠢了,完全就是生搬硬套还想充内行。
“沙经理,你还挺好为人师的。谢谢你的‘好心’提醒,那我也回赠你一句,人贵有自知之明。不懂就不要装懂,是外行就要谦虚。像一瓶子不满,半瓶子逛荡的话,说出来只能让人笑话。往往把别人当傻子的人,其实他自己才……哎……”
说着宁卫民又叹了口气,以一副同情沙经理智商不够的样子看着他。
沙经理的自尊心立刻被惨痛地刺伤了,他毫不掩饰愤怒地叫嚣。
“我哪儿说错了?我哪儿说错了?你说啊,当着大家伙你说明白了……”
邹国栋倒是个明白人,看不过同盟军出丑,赶紧出言阻止。
“老沙,稍安勿躁。你的话是有些问题的。至少薄利多销的策略,确实对我们公司的服装不适用。我们的市场定位可是高端市场。真正的奢侈品是不好打折的,价格太过亲民反倒会对品牌产生伤害。高档价格更能带给顾客非同一般的消费感受。这是顾客群的特殊性决定的。”
沙经理还是茫然不解,“这怎么会呢?难道高端服装就不需要考虑顾客购买力吗?难道价格尽量便宜些多买出一些服装,还不好吗?”
“当然要考虑顾客购买力,可只要在顾客能接受的范围内。高一些往往比低一些更对顾客有吸引力。给你打个比方吧,就像你抽的外贸烟一样,三五香烟三块五外汇券一盒。如果要是和万宝路、希尔顿一样变成两块,一块五,你还会只认三五这一种烟抽吗?还有,如果你要送礼的话,你是买贵的,还是买便宜的?”
邹国栋言简意赅的解释,立刻让沙经理哑口无言。
其他人中也有好几个露出若有所悟的表情。
这很正常,毕竟这个年代的共和国市场环境太原始了。
奢侈品的概念和运营方式对大多数人而言,几乎都要靠闭着眼摸索。
像邹国栋这样的,懂得一些基本原理的人已经算少有了。
宁卫民是独一无二的怪物,原本就不该存在的。
所以,邹国栋的表态也不免让宁卫民有些遗憾。
因为这家伙要是和沙经理一样蠢的话,或者是非要护短,那就好了。
目前这个场合,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邹国栋颜面尽失,羞愧得自己辞职。
可惜啊,邹国栋还不失公允,不缺见识。
“是的,我们服装售价是皮尔·卡顿先生亲自定下的。当初,他也确实考虑了国内消费水平太低的因素。但我也得说,目前我们的环境可和去年不一样了。通过市场实践,不但我们已经站稳了脚,产品相当受欢迎。而且国内的消费水平也远超我们的认识,已经证明当初定价太过保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