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什么东西隔开的热闹与色彩,再次回到了谢眠的感知中。
谢眠发现他还站在街上,陆翡之正站在他身侧,一只手牢牢扣在他肩头,神色担忧。
谢眠打开那装糖果子的袋子,果然发现里面藏着一个小小的折纸,不过已经碎成几片。他有点可惜:“果子不能吃了。”
陆翡之却仿佛那是什么危险物品,飞快地夺过来丢掉,然后很严肃地看着谢眠:“那骗子又跟你说什么了?”
谢眠倒没避讳,他和陆翡之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径直道:“他说我是漂泊命,因为强留在不属于我的地方,才修行不顺,劝我离开朝凤城。”
陆翡之先是松一口气,至少没再说什么“殉”之类的,但他很快又勃然大怒:“这骗子最好别再被我遇到!”
谢眠却摇了摇头,神色凝重:“这人不可小觑。”
谢眠其实心里也清楚,对方的把戏实在是老套又简陋,不过是在人心思浮动的期间趁虚而入,只要自己意志坚定,并不为其所扰,就不会受到影响。
但归根结底,这么多人困于心魔,不是一句“意志坚定”就能挣脱的。攻心的可怖之处,就在于戳中你心底最脆弱迷茫的那一块,让你明知是陷阱,还是忍不住往里掉。
况且,谢眠轻描淡写道:“我确实算是漂泊命。”
前世十八年,此世五年,亲友皆离,受尽漂泊之苦。直到他遇到陆翡之。
陆翡之脸色更加难看:“你相信他的鬼话?”
“那人鬼鬼祟祟,是敌非友。当然不能信。”谢眠扯了扯陆翡之的袖子,示意他继续往前走,“装神弄鬼的最高境界就是真真假假搀着说,你验证了那些真的,自然就忍不住去相信那些假的。其实真的东西不足为奇,假的才是他们试图让你相信的东西。”
“我修行出了问题是真的。他说我命中带漂泊,可能也是几分真,但他说我修行出问题,是因我留在朝凤城所致,我不信。而且他话中有个很明显的错误。”
系统的声音难得在他和陆翡之相处的时候冒出来,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因为他根本没想到,什么修行有问题,到摘星会见识天下英才,寻找突破之法,只是借口。你本质上只是个陪读家长罢了。】
谢眠随口回应:【好说好说。】
陆翡之扯了一下谢眠的袖子,在他侧过脸的时候,很认真地告诉谢眠:“命里漂泊也是假的。朝凤城不就是我们的家吗?”
谢眠嘴角勾起,眼神柔软了几分:“我知道。”
其实当初,陆翡之的家人找过来,谢眠根本没想过,跟着一起走。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陆翡之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只要家里不败,早晚要找他回去。所以当那对衣衫华美的夫妻出现在院子门口,陆翡之眼睛一亮,喊“爹娘”的时候,谢眠就明白离别的时辰到了。
他那时候生活已经稳定了下来,没想过换取什么报酬,也不太想在陆翡之面前,从保护者的角色,变成寄人篱下。
可惜他刚委婉表达了自己想留在这里的意愿,那位温柔如同春风的青年男子,也就是陆翡之的父亲,就开始劝他,从必要性到重要性,再到可持续发展。
陆翡之已经很麻利地把两人的行李打包好了。
最后让谢眠彻底妥协的是,陆岚一挥手,止住了云祈安未尽的话:“安哥,十二三的幼崽很难说服的,直接打晕带回去养吧。”
虽然这么多年,这俩大人不怎么靠谱,连陆翡之都靠他养……
谢眠注意到陆翡之刚开始就称呼那人为“骗子”,问道:“你也遇到他了?”
“我是抽了一根签。”陆翡之想起自己卜卦的初衷,连忙又解释了一句,“当然我只是看他可怜,连一个客人都没有,所以随便抽着玩玩!”
陆翡之提起那个卦象,还很不高兴:“他告诉我,你将来会所托非人,殉情而死。”
陆翡之心底还是觉得有些沉重,他干脆把谢眠扯到街边的角落里,严肃问道:“如果你爱慕的人不幸去世,你会选择为他殉情吗?我问真的。”
谢眠:“……”
这什么鬼问题。
但是谢眠自从被陆翡之揪着叨叨“不准找道侣”,自觉已经掌握了此等问题背后的回答精髓,于是端肃了脸色:“我一心向道,只想和你一起飞升,不想找爱慕的人。”
陆翡之脸色稍缓,但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高兴起来,反而有些纠结。他侧开脸,在这灯光昏暗的角落里,难以看清眼底的神色:“其实我知道,心里爱慕一个人,是没办法控制的。”
谢眠心里顿时冒出来一个大大的“?!”,他忍不住想掐一下陆翡之,看是不是原装的。
这可不像是他家少爷说出来的话,陆翡之的态度难道不应该是“爱慕都是练功不够刻苦的蠢货想出来浪费时间的方式”吗?
“但是殉情这种事,就太蠢太可笑了。”陆翡之垂着头,按着谢眠的肩膀,“就算你真的很喜欢谁,都必须要珍惜自己的性命。”
“等等。”虽然这签是很荒唐可笑没错,但谢眠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你抽的签,他说的怎么会是我将来如何如何?”
陆翡之理直气壮:“他没说是谁啊,但我又不会为情所困!”
他当时想的是谢眠爱慕他的事,算出来的自然是谢眠。所以他当时才会那么生气。如果那人说的是他,他可能翻个白眼也就走了,不至于掀他摊子,发现对面是假人,立刻转身去找谢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