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静默后,裴郁轻轻启唇,一半劝诫,一半挑衅:
“我早说过,别拿道德来绑架我,我和你,是同一类人。”
“同一类人……”沈行琛的语调飘忽不定,无意识地重复着后几个字,额上细碎黑发落下来,眉眼斑驳,看不清他神情。
“你断送了丁胜的手,我断送了裴光荣的命。”裴郁鼻端发出一声轻浅的自嘲,“我们还真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沈行琛转过脸来,望着他,缓缓笑开:
“小裴哥哥,这是你做过最残忍的事,对吗?”
意料之外地,裴郁从那语气中,听不出任何鄙夷与震惊的成分,反而有种获知他隐藏最深的底线后,发自内心的释然。
他眸光一动,口气依然云淡风轻,眼底却不动声色地,结一层坚利的冰霜:
“如果你不肯说出你所知的全部,我不介意再做些更残忍的事。”
沈行琛笑笑,向他靠过来,浅玫瑰色双唇在他耳畔吹气:
“你想怎样,也把我从楼上推下去吗?”
“让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方法有很多。坠楼,不是我的第一选择。”裴郁微微昂首,目光斜斜睨着对方逐渐凑近的面容,伸出手去,捏住他小巧的下颌,迫使他稍稍仰头:
“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你这张漂亮的脸,会保不住的。”
声音虽然轻浅,却带着连裴郁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一种由于害怕失去,而濒临歇斯底里的疯狂。
被他制住的人却没有丝毫惧意,仍旧笑意莞然地看着裴郁,一双黑曜石里脉脉的波浪,如星河流淌:
“原来小裴哥哥看上的,不是我的人,而是我的脸。”
“知道就好。”裴郁话里的凉薄,足以和窗外暮秋的寒夜相媲美,“别浪费你身上唯一的可取之处。”
半晌,沈行琛笑了,拖腔拖调答一句:
“好——”
裴郁放开手,微微吐出一口气,重新回到那个打坐入定的姿态。
他听见沈行琛在身旁窸窸窣窣的声响,知道对方爬回了另外半边床上,又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小裴哥哥不是总好奇,为什么我如此坚信,霍星宇才是坏人吗?”
不用转头去看,他也能想象出沈行琛此刻眼睫忽闪忽闪的模样,乌黑睫毛浓密,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鸦青色剪影,如轻柔的羽翼摇晃。
少年的嗓音清澈里掺几分微哑,仿佛隔了多少远山的雾霭,年深日久,踏月而来:
“因为他把我那些同学带走时,我亲眼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