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气轻松无谓,裴郁却听得心头一痛,像细密的针扎。
难怪那时候冰糖葫芦掉在地上碎成渣,他还是毫不犹豫捡来就吃,吃就算了,还把自己的衣服也哭湿。
想来,当初流浪那段时间,他必定吃过不少苦头。
想起方才他轻描淡写,将在学校里受过的凌辱一笔带过,裴郁心中涌上一阵绵密的刺痛,如麻缠绕,不可断绝。
那张漂亮的脸,在他没能力保护自己之前,就是他的负担。
裴郁微微叹气,想要伸出双臂抱抱他,又觉得有些赧然,手举到一半,终究上扬,向后抄了把头发:
“那……你怎么遇到何年的?”
“在火葬场。”沈行琛笑笑,“那天是江天晓遗体火化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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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流浪儿们那里知道,殡仪馆不定时会扔掉一些供品,成为他们争相竞逐的伙食,通常是水果馒头之类,运气好时还能收获一块蛋糕,或一只烧鸡。
他跟着抢过几次,很快便熟门熟路,变成那些少年中的一员。
当一个人连饭也吃不饱时,体面,实在是太无足轻重的东西。
流浪几个月后的某天,他听到同伴说,十九中那个强奸杀人案件已经尘埃落定,犯人尸体要在今天火化,还有那个救人未遂的副校长,要亲自出席现场,接受记者采访。
他们纷纷讨论着,今天的供品指定相当丰厚,必得去分上一分。
沈行琛不关心供品是不是更丰厚,他只在乎,霍星宇会不会现身。
他比同伴们透露的时间更早溜进殡仪馆,混在人群外围,果然见到被长枪短炮包围,一脸凝重的霍星宇。
后者面对镜头,侃侃而谈,先是痛批一顿江天晓罪孽深重,不配为人,向受害学生表达了深切同情与哀悼,并表示,自己将在学校赔偿之外,出于人道主义,再给予该学生家里一定经济援助。
随后,话锋一转,又说起,终究是自己失手推搡,才导致江天晓死亡,到底是一条人命,前来送别一下,也求个心安。对于以自己的过失代替掉法律制裁这件事,他表示,非常遗憾,十分抱歉。
围着他的记者们相当给面儿,一口一个“霍先生您”,字里行间充斥不着痕迹的谄媚,宛如面前所站,是位见义勇为的英雄。
霍星宇的面子功夫算是做足,沈行琛已经能想象到他此举一出,又将收获无数媒体吹捧和一波社会好感,把事实真相,埋得越来越深。
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站在那里,看着对方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却毫无办法。
那人身边围了太多碍事的人,如果他贸然冲出去,在接近霍星宇之前,他就会被制服,并赶出殡仪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