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夫乡。
位于金陵以南二百里开外,毗邻九脉之一的苍江,乡里百姓百多户,皆以捕鱼为业,靠水吃水。
本是个完全没什么存在感的小乡村。
但年后开春,苍江突发大水,至使望夫乡百户人家,尽数毁于水灾,夷为平地。
——这是几天前余琛听那几个多嘴多舌的收尸人谈起来的。
余琛守陵的日子里,他们和城里那些茶酒客,也成了余琛听闻金陵大事儿小事儿的主要渠道之一。
当时啊,余琛还听那几个收尸人感叹,说这望夫乡百户人家是真惨咧!
几百个男女老少,被苍江突发的大水冲了个一干二净,尸首都未曾留下来,怕是早就被江里的鱼儿啃食得一干二净了。
当时余琛听了,只是叹息,说造孽,说这天灾人祸,无可奈何。
但听过了,也就过了。
但为啥这会儿他又想起来了这个去都没去过的小乡村呢?
因为啊,他这会儿才晓得,没那么简单!
黄泉河畔,那被度人经压下暴躁本性的茫茫冤魂汇聚的阴云里。
一幕幕分属于不同百姓的走马灯,一一在余琛闪过,红尘百态,纷繁入眼。
周三儿是望夫乡的一个渔夫,跛脚,一口大黄牙,每天早出晚归,想着多打些鱼到县里集市去卖钱,照顾瘫痪了的老母和五岁的娃。
李小娥是望夫乡的一个裁缝,丈夫因为打渔时被浪卷走,杳无音信,她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拉扯着两个还在吃奶的孩子,披星戴月地干活儿,手指被针扎处了密密麻麻的眼儿。
黄胜是望夫乡的乡长,整天绞尽脑汁儿想着咋让乡里的百姓过得好些,经常亲自跑去和那些作渔业生意的小商会谈,每次都被灌得面红耳赤,呕吐不止。
邱丘是望夫乡吃百家饭长大的,时年十岁,在乡里渔坊做工攒钱,想明年夏天的时候去县里上学堂。
……
混乱的走马灯好似一幕幕梦境,但却代表着一个个活生生的百姓,或穷困潦倒,或颓丧认命,或充满希望。
喜怒哀乐,各不相同,跑成马灯,从余琛眼前闪过。
直到年后春节第二天。
所有人的命运,在那一天汇聚在一起,走向死亡。
那天,入夜。
平静的苍江在暴风雪下电闪雷鸣,十丈高的浪头肆虐翻涌,一瞬间就吞没了堤岸,朝世世代代靠水吃水的望夫乡拍过来!
当时,好似地龙翻身,苍穹怒吼!
望夫乡一个个百姓惊慌失措地跑出门来,望着那好似天盖一般浩荡的浪头,瘫软在地。
天灾,毫无预兆地来了。
那无尽的惊慌哭喊声中,大浪将整个望夫乡淹没。
——这就是余琛看到的,这无尽冤魂汇聚而成的阴云混杂的走马灯。
这些累累白骨,正是那传闻中被水灾吞噬了的望夫乡百姓。
但看到这儿,余琛却是眉头紧皱!
他就寻思,哪怕望夫乡的村民都苍江的大浪给冲走了,死了,那也应当在水里喂了鱼虾才是。
怎么就变成一堆白骨,还藏进了那距望夫乡百多里开外的废弃矿洞里?
继续往下看。
又说啊,那茫茫巨浪,倾轧而下,一瞬间将整个望夫乡的田土和房屋冲得支离破碎。
但这玩意儿,就好似长了眼睛一般。
那些个村民,你猜怎么着?
一个没死!
他们在巨浪中,就被一股恶风卷走,天旋地转,吹到一座高耸的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