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兴祖和身旁的陈廷耀忙还了礼,叶美娘虽身子不便,也微微欠了身。陈兴祖忙说道:「柳东家有恩于我陈家,当初小女被强嫁给王天赐,便是柳东家出手相助,这才免得小女堕入火坑,更不用提顶着鱼行的压力,收我陈家捕来的鱼了。此等大恩,便是将小女多借去几个月又有何妨。还请柳东家莫要再行此大礼了。」
言罢,陈兴祖蹙眉看向陈冰,低声斥道:「怎的没规没矩的,柳东家是你的大恩人,杵在那里作甚么,还不快快向柳东家还礼?」
陈冰微微一转身,见柳志远一本正经的模样,心中便「大魔头,大魔头」的问候着他,可随后转念一想,自己的确受了他许多恩惠,不说被婆婆强嫁王天赐一事,便是当初收红尾白水鱼,亦是他的功劳,外加如今自己对他也已是心有所属。念及至此,口中称谢,对他深深行了个万福。
柳志远心中好笑,却是不动声色道:「如今一家已经团聚,那我便告辞了。」说罢,他对陈冰眨了眨眼,转身便出了院门,陈兴祖一直送到门外,方才重回家中。
叶美娘心中高兴,拉过陈冰,左看看,右瞧瞧,伸手又摸摸她的脸儿,鼻尖微微一酸,心疼道:「二娘,你瘦了,在柳家没少吃苦罢。」
叶美娘嘴上不说,可心中是老大不愿意把自己女儿「借」给柳家去使唤的,如今见自己女儿反比一月之前更清瘦了些,心里更是有气,说道:「这柳家怎的办事的,我女儿又不是他家的婢女,怎能让人清瘦如此呀。二娘,以后这柳家的事情,你就不要去管了。」
陈兴祖收了院中的渔网,进了屋子,听了叶美娘这话,微一皱眉,说道:「美娘怎的这样说话,那柳东家怎说也是二娘大恩人,此番又是柳家老夫人大寿,去帮忙也是应该的,这去柳家不是游山玩水,做事情又哪有不瘦的?哎,我看你呀,就是太惯着二娘了。」
叶美娘反手撑着在自己的腰间,瞪眼望着陈兴祖,说道:「二娘是我女儿,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骨肉,我心疼她怎么了?我关心她又怎么了?我就不愿意她去柳家帮工了那又怎么了?你倒是说说,我为娘的,就不能为了我女儿好了?」
陈兴祖想说些甚么,可又顾忌叶美娘腹中的孩儿,他张张嘴,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陈冰没想性子向来温和的母亲竟也会有如此强硬的一面,忙劝叶美娘道:「娘,我这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嘛,女儿答应你,以后若还有此类事情,女儿一定不去,就在家里陪着娘,陪着娘肚子里的孩儿。」
叶美娘虚点了陈冰脑门,说道:「就你嘴会说。」
陈冰扶着叶美娘,连连给陈兴祖使眼色,说道:「娘身子沉,站久了对腹中孩儿不好,我扶你进屋里好好歇息歇息罢。」陈兴祖会意,亦是说道:「是啊是啊,二娘说的对,你身子要紧,赶紧回屋里去,我,我这就进来陪你。」
叶美娘白了一眼陈兴祖。陈兴祖无奈的的摇摇头,便与陈冰一同扶着叶美娘进了屋子。
安顿好叶美娘,陈冰便出了屋子,却被陈廷耀悄悄拉进了自己的屋内,左右无人,他轻轻合上门,小声问道:「怎么样?这一个月你究竟是被掳去了哪里?知不知道,我有多么多么担心你吗?若不是为了照顾娘,我早就去寻你了!」
陈冰歉疚道:「哎,让哥哥担心了。」而后陈冰便把这一月来是如何被迷晕掳走的,又在马车上遭遇了甚么,到了湖州的山庄中所发生的事情,甚至最后偷跑出来,遇见了前来搭救自己的柳志远,也都一一说了,甚至连东山庄和苕溪村的事情,也一概不漏的说与了陈廷耀听,只不过把自己和柳志远之间的情愫隐去未说。最后说道:「若非最后遇上了知行,哎,怕是早已被那阿大给捉回去了。」
陈廷耀起先听
至吴家脚店时心中着实愤怒,后听陈冰说了杨内知的那番话,心中又觉惊讶,待得说道在湖州庄子上的事情后,心中便觉得有些紧张害怕,说到为柳志远所救时,心中似又落下了块大石,待最后说清苕溪村的事情以及那一千八百亩地时,心中又大为夸赞。听完之后,陈廷耀叹了口气,说道:「哎,没想二娘从年前开始,便有了这许多的奇遇,那而这一个月来的遭遇,又可谓跌宕起伏,波澜丰呈。那柳东,柳志远,对你还好罢?」
陈冰点点头,说道:「他对我一直都很好,也很照顾我。」
陈廷耀说道:「那便好。那日得知你被婆婆许给王天赐后,我去寻他想法子解救你,你可知我问他的第一句话是甚么吗?」
陈冰摇摇头,不解得看向陈廷耀。
陈廷耀接着说道:「我问他,你是不是喜欢二娘?他没有说话,只是从怀内掏出一只荷包给我看,我认得那只荷包,是娘当年亲手绣给你的。他对我说,这只荷包是他最为珍贵之物,无论去哪里,作甚么,这只荷包都是贴身藏着的。当时我便明白了他的心意了,就把你所遭遇的事情同他说了。你方才说了那许多你同他一起经历的事情,故而我才会如此问你。」
陈冰小脸一红,心道:「原来娘给我绣的荷包在他那里!害的我一直以为在哪里弄丢了呢!这个大魔头,也不对我吱一声!」随后她转念一想,「既然哥哥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如把所有事情都同他交代了罢。」
念想至此,陈冰一咬牙,索性从怀中拿出柳志远所赠的玉佩,对陈廷耀说道:「哥哥请看,这枚玉佩是知行送给我的,他说这是他柳家祖传之物,共有两对,一对是他和他哥哥的,另外一对是他两个妹妹的。」说罢,她把玉佩交到了陈廷耀手中。末了她又浅笑着加了一句「这也是我贴身收藏之物。」
陈廷耀看着手中的玉佩,苦笑着摇摇头,说道:「你给了他荷包,他又赠你了玉佩,你二人这算是私定终生了?」
陈冰双手绞着自己的衣袖,红着脸,微微点了点头。
陈廷耀叹了口气,说道:「可我陈家不过乡野村民,而他柳家不仅是官户,且家大业大,这门不当户不对的,若是他家人反对你该如何?若是他家人执意要他娶其他女子为妻,你又该如何?哎,这些你可有想过?」
陈冰心头一怔,他二人自从交心以来,都很自然的视对方为自己的伴侣。陈廷耀所提出的这些问题,她便从未想过的。可以陈冰对柳志远的了解,他并不是会有负于自己的那种人。她心中点头,回陈廷耀道:「我并非看中了他柳家的家业,以我自生火的情形来看,若干年后,我陈家,必不会比他柳家来的差。我看中的,是知行的为人,是他那颗真诚待我的心。他为了我,甚至连性命都可以不要,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辜负于我呢?哥哥,他对我说过,他想带我看遍大楚的美好江山;我也对他说过,我会陪着他走遍大楚的每一个角落。我喜欢他,我真的好喜欢他。」
陈廷耀知道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个甚么滋味,他仍旧一声叹息,说道:「好罢,既然你意已决,哥哥我也不便多说些甚么了。哥哥会成全你二人,绝不反而你二人的往来。若是将来爹爹和娘反对了,我亦会从中为你二人调和。我希望二娘能嫁个遂了自己心意的人,这些我都明白。」
陈冰听了心中欢喜,微微笑道:「那我就先谢过哥哥了。不过还是要烦请哥哥先莫要将这事情告知爹爹和娘,毕竟两家之间门不当,户不对,爹爹的为人呢,又有些古板。我想等将来有个合时宜的机会,我亲自对他二人说。」
陈廷耀点点头,说道:「这你放心,我也不想爹爹和娘那么快就知道。如今知道了并无好处,这些我理会得。」
他兄妹二人又说了一会关于自生火买卖的
事情,以及村子里这一个多月来的趣事后,陈冰便出了陈廷耀的屋子,只是她心中奇怪:「怎的哥哥没对我问起芸娘呀?」
陈冰在叶美娘的强烈要求下,夜里陪着叶美娘一起睡,而陈兴祖却被叶美娘一脚踢到了陈廷耀屋内,他父子二人只好挤在一张床上凑合凑合了。而叶美娘有着许许多多的话要对陈冰说,也有这许许多多的疑问要问陈冰,她二人就这么一直唠叨着,唠叨到了子时,方才慢慢睡去。这第二日一早,陈冰便没同往日那般起个大早了。
约莫到了巳正时分,陈冰方才醒来,而这一觉是她这一个多月来睡的最为安稳的一觉。她慢慢坐起身子,身旁的叶美娘却让在熟睡之中,她穿好衣裳,替叶美娘掩好被子,便悄悄出了屋子。
陈冰略微洗漱一番,她担心叶美娘醒来饿了,并未如往常那般打太极,而是赶忙去了厨房,却见厨房的桌上已放着一盘做好了的蒸饼。她拾起一只,小小咬上一口,心道:「哎,我不在的这一个多月来,看来爹爹和哥哥学会了如何做吃食啦。这蒸饼虽说做的有些僵,可吃着却也香甜呐。」
忽的门外传来阵阵敲锣并伴着人众的呼喊高叫之声。陈冰心头好奇,这是哪位大人物来花湖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