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人家总收入可达五六千元,最差的农户平均每人收入也在二百五十元上下。
严宏昌说,他弟弟严付昌,因为家里人口多,分到了三十六亩田,又开了五六亩荒地,加上他勤快,能干,夏秋两季共收小麦三千六百斤、稻谷四千二百斤、玉米四百斤、黄豆三百斤、山芋两万斤、杂豆五千斤、花生和芝麻四千三百六十斤,又养了三头肥猪,母猪和小猪二十三头,成了小岗村一个冒尖户。这一年,他娶上了一个模样俊俏的四川妹子;因为日子过得红火了,还把老岳父接了过来,把妻弟也接了来,花钱帮妻弟成了家,成为“包干到户”后的小岗村一大新闻。
分田第一年的大丰收,使得小岗人对来年夺得更大丰收充满了信心,生产劲头更大了,更舍得往地里花钱,秋后的小麦都是三肥下地,有的是四肥,不少户不但施足了小麦的底肥,还留足了来年小麦的追肥和春种的用肥。严宏昌说,仅这一年秋种前后小岗人就买化肥、磷肥、饼肥和商品肥七万七千三百八十斤,没要国家分文。
农业丰收了,人的精神面貌也有了很大变化。过去,收割季节,为防偷盗,队里都会安排人,看场的看场,守田的守田,仍免不了丢黄豆,少山芋。现在那么多花生就放在田里,那么多的山芋就晒在荒坡上,却没发现有谁家说东西少了。大片的柿子树,红亮亮的柿子挂满了枝头,邻村社员问:“不怕被摘吗?”小岗人说:“不稀罕了。”如今外地讨饭的来了,他们也变得大方,大捧大捧的山芋干,大把大把的玉米、高粱拿给人家;要赶上吃饭,大米饭、白馍馍也毫不吝啬。他们说:“往年我们不也这样,谁有的吃会出外要饭呢?”
“削职为民”(4)
到小岗参观的人,日渐多了起来。他们想瞒包干到户也瞒不住了,家家户户满满登登的粮囤子,房前屋后圆圆鼓鼓的草垛子,让前来打探、看稀罕的人,看得眼睛发直。这时,有的小岗人就会忍不住自豪地冒上一句:“嗨!过去队里的仓库也别指望有社员家里今天的粮食多哇。”
由于“包干”比“包产”具有更加明显的优越性,因此,凤阳县“大包干”的做法迅速在全国许多省区产生了强烈反响、震荡。一时间,“凤阳经验”成为中国众多主流媒体竞相报道的重大新闻。由于它频繁地出现在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种报刊上,并都以显赫的版面打破了“农业学大寨”一统天下的局面,崛起的凤阳使得辉煌一时的昔阳黯然失色,这激怒了那些忙着“普及大寨县”的领导们,他们认为安徽在搞“资本主义”,方向路线出了大问题;说“凤阳经验”是“好行小惠,言不及义”,调动的是资本主义的积极性,丢掉的是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于是就指使一些人针对“凤阳经验”进行批判,将“大包干”看做是一股“祸水”,说成是可怕的“传染病”。
万里对这些突然冒出来的谬论,非常生气。他说:“把‘大包干’责任制说成是‘传染病’,你好,你为什么不能‘传染’别人,反而怕别人‘传染’你?我们不是说‘群众是真正的英雄’么,学什么,不学什么,广大农民心里有杆秤,强迫是强迫不了的。”
针对“反对学大寨”的帽子,万里表现得大义凛然,他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让实践作结论。都照搬红头文件,还要省委干什么?”
这是一九七九年十月初,小岗村获得空前的大丰收,严宏昌甚至还没有细细品尝丰收后的喜悦,就陷入到了巨大的困惑与惊诧之中。他真的想不通,“大包干”给农民带来了这么大的好处,却依然被横加批判,难道这些人说的社会主义就只能是让小岗人到处去要饭?他们批的还只是大包干到组,小岗人搞的大包干到户,岂不更是“死有余辜”?
那些天广播喇叭里成天哇哇叫“建设大寨县”,叫得他心烦意乱。
这天晚上,他从田里刚回到家,就听说村里突然开来了一汽车人,挨家挨户地只是问,只是看,看样子很神秘,他顿时感到紧张起来,莫非大难真的临头了?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正想出去探听一下虚实,就见*个干部模样的人,走进了他家的院子。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大个子男人,他一进门就问:“你是严宏昌吗?”
严宏昌反正豁出去了,想当初在“生死契约”上领头签下自己的名字时,就有了承担这份风险的准备,现在当然不能装熊,他字正腔圆地答道:“我就是!”
这时,其中的一个干部向严宏昌介绍说:“这是地委王郁昭书记。”
严宏昌这才知道,领头进门的这个人,便是滁县地委书记。王郁昭这名字他倒是听说过,这对于他来讲,是一个远在天边的人物,他做梦都没想过这样的大人物会登上自己家的门。
王郁昭带领大家来小岗,其实,在这之前,是连他本人也没有想到的,他来小岗确实是一个临时的决定。
几天前,滁县地委在凤阳召开三级干部会,主要议题就是总结大包干的联产承包制,组织参观凤阳县城南公社岳北生产队和大庙公社后杨生产队,参观这些包干到组比较好的典型。参观时,王郁昭不作统一安排,让大家充分自由地到各家各户去看,看他们的粮食囤子、猪圈鸡舍,看他们院子里的果树和房前屋后的菜园子;让大家随便去访问生产队里的任何一个人,干部或者群众,男女老幼或是五保户,只是规定了一个集合回程的时间。王郁昭把这称作是“一次不讲话的现场会”。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削职为民”(5)
但是,几个生产队看下来,有人还是讲了话。要求大会增加一个参观点:去看包干到户的小岗村。
一个人大胆的提议,马上得到了众人的响应。
这让地委书记王郁昭犯了难。小岗人不怕杀头坐牢搞起了包干到户,这消息,凤阳县委书记陈庭元就一直在瞒着他,他也是不久前才从“小道消息”中有所耳闻。中央三令五申禁止分田到户,如果大会安排大家去参观小岗村,势必会给大家造成错觉,把这次三干会看成是地委要推广小岗村包干到户的现场会。
尽管这样,会议结束前的头天晚上,王郁昭还是带着到会的地委常委、各县县委书记,以及地委和行署各部委办的主要领导,乘一辆大客车,去了小岗村。
王郁昭其实也想去小岗看个虚实、探个究竟啊!
在北京西郊万寿路一个中央机关的生活区,在已经从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离休的王郁昭家里,我们听他饶有兴趣地谈到了他的那次小岗之行。
他说,他们是从村西头进村的,像参观岳北那些生产队一样,事先他没作统一安排,依然让大家自由地去各处参观。他是挨家挨户地看,看得很仔细。一个讨饭村,一年“包干到户”的变化居然这么大,使他非常震惊。最后,他让参加会议的地委常委们,在严宏昌家进行了座谈。
当时,严宏昌只听说来的是滁县地委的领导,他谁也不认识,王郁昭说要借他家开个会,他赶忙起身就朝门外走,被王郁昭喊住:“你队长不能走,也坐下来听听。”
严宏昌这时早已不是小岗生产队的队长了,连队干的资格也被公社书记张明楼“撸”掉了。这情况,王郁昭并不清楚,他认为严宏昌是“大包干带头人”,这一点没有错。
王郁昭高兴地说道:“昨天晚上我们开地委常委会时,六位还缺了一位,今天,都到齐了。刚才大家也挨门挨户看了看小岗,你们都谈一谈看法吧。”
严宏昌事先不知道会一下来这么多的“贵宾”,家里竟连个像样的板凳也没有,大家就只能凑合着,蹲在地上,开了一个可以说是安徽省建国以来从未见过的地委常委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