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只是用羞涩好奇的眼光望着万里,身子却一动不动。
这时,当地的干部意识到了,忙小声地插话:“万书记,两个娃也没裤子穿啊。山里风寒,躲在柴草里,是为取暖。”
万里再也看不下去,慌忙转身出门。他站在阴冷的山风里,好一会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来到又一户时,看上去也是家徒四壁,门窗都是土坯的,见不到一件木器家俱。屋中央,坐着一位衣着破烂的中年妇女,万里便询问她家的情况:“你家几口人呀?”
中年妇女回话说:“五口,夫妻俩,带三个孩子。”
万里受命于危难之时(3)
“爱人呢?”万里问。
妇女说:“干活去了。”
“那三个孩子呢?”
“都出去玩了。”
万里说:“请你把他们喊回来,让我看看。”
对方面有难色,不肯出门去找。
万里有些奇怪。在他再三催促下,中年妇女这才径直向锅灶走过去,然后无可奈何地揭起锅盖。
万里发现:三个赤身*的孩子,都缩在灶膛里!原来烧过饭的锅灶,这时尚有余热,三个没有衣服穿的孩子正好挤在里面御寒。
万里走出这家茅屋后,已是泪流满面。
他再也坐不住了。回到合肥后,当即主持召开了全省各市县书记会议,他同大家作了一次推心置腹的讲话,他首先谈到自己在金寨县农村调查的感受。他是动了感情的,说:“大别山革命老区的人民,为我们的解放事业作出了那么大的贡献,当年,老娘送儿子,媳妇送丈夫,弟弟送哥哥,参军参战,前仆后继;一个当时只有20多万人的金寨县,当红军、牺牲掉的,就有10万人!没有他们,哪有我们的国家?哪有我们的今天?可是,解放以后,我们搞了那么多年建设,老区的老百姓还是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十七八岁的姑娘连裤子也穿不上!我们有何颜面面对江东父老,问心有愧啊!中国的革命是从农村起家的,是农民支持了我们;但是进了城,我们有些人就把农民这个母亲给忘了,忘了娘了,忘了本了!”
他说,他不能容忍一个农业大省的农民连自己的肚子也填不饱。这不对头。这就有了问题。这问题已刻不容缓。“首先得想办法让农民有饭吃!否则,连肚子也吃不饱,一切无从谈起。”
与此同时,他又召开了省委常委会议,他沉痛地说:“原来农民的生活水平这么低啊,吃不饱,穿不暖,住的又是房子不像个房子啊!我真没料到,解放20多年了,不少农村还这么穷!我不能不问自己,这是什么原因?这能算社会主义吗?……”
他声音有些哽咽,几次竟说不下去。
“我们必须改弦更张,”他坚定地说,“我们要用新的政策、新的办法来调动农民的积极性。”
这些话,在今天听来其实很平常,可在当时,他提出“必须改弦更张”,却让在座的这些常委们惊心动魄、热血沸腾。
就这样,经过了几上几下,安徽省委正式出台了一个《六条》规定,下发到全省。
以万里当时的地位,显然还没有权力决定这些大政方针,他却以改革的名义,以大义凛然敢救苍生于水火的气魄与远见卓识,义无反顾地“正本清源”,冲锋陷阵,要杀出一条血路!
安徽省委《六条》强调生产队必须有自己的自主权,要建立起农村生产责任制,甚至允许生产队下面组织作业组,且允许责任到人,并鼓励农民经营自留地和家庭副业,等等。这些现在看来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在当时,已是石破天惊!因为它的许多规定分明触犯了神圣不可动摇的“天条”。在粉碎“四人帮”后仍处于迷茫徘徊的中国,它无疑是第一份突破“左”倾禁区的有关农业政策的开拓性文件;从而有力地揭开了中国农村改革的伟大序幕!
在这样一个大的背景下,也才有了小岗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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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不再当农民(1)
小岗村,中国农村改革曾经的风暴中心,现在已经平静了。小岗村当年的十八条好汉摁了“红手印”的那张“生死契约”,也静静地躺在中国革命博物馆的馆藏室中。和共和国同岁的严宏昌,这位“小岗村大包干带头人”,一个血气方刚、当时不满三十岁的青年农民,如今已是壮士暮年,成了“花甲”之人,只是,岁月的风霜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印痕;尽管他肤色黝黑,但是你不能不承认,他长得还确实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很符合中国古书中描写的那种成大事者的容貌;最显眼的,是他的头发,并不像同龄的农民那样过早地花白了,而是油光可鉴,整齐地梳向后面。他差不多已和城里的干部一样,爱着一身藏青色西装,将衬衫整齐地扎进裤腰里,整个人看上去矜持、庄重,一丝不苟。
这是二零零八年四月,清明节的前一天,我们走进了小岗村,同严宏昌面对面地坐在他家客厅那张老式的餐桌前,听他讲述小岗村的故事。
这也是七年中间,我们第二次走进这个农家小院。如今,他家院子里的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依然枝繁叶茂地挺立在南墙边上;院中停放的那台拖拉机,和堆放在院墙外面的柴垛,也像没动过一样。猪圈前面的空地上,仍然有一群活蹦乱跳的小鸡,在到处觅食,带给这个农家小院的不是喧闹,竟让我们觉得周遭出奇的静谧。
我们发现,不平凡的经历,已使严宏昌修炼得深藏不露;他已经能够平静地面对过去那段历史,平静得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小岗村,顾名思义,这是一个座落在并不太大的岗地之上的村庄。说它小,确实小,3十年前它只有二十户、一百一十五口人。地图上你绝对找不到它的坐标,我们也只知道它位于安徽省滁州市(当时还叫滁县地区)凤阳县城东南四十华里一个海拔五十米左右的丘陵岗地。
严宏昌当年不怕杀头坐牢也要把田分到各家各户偷搞“包干到户”的那会儿,小岗村还只是一个生产队,俗称“小岗队”,相当于今天中国农村的村民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