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动作只有短短的一瞬,当这些侍卫纷纷抽出刀剑的时候,轿子上的那两人正四目相对,静静凝望。
“是童公子。”不知谁在底下小声说了句,这些人忙把武器收好,四下望着却不敢再往上看,一队人即刻停了下来,鸦雀无声。
淡粉色的薄纱慢慢滑落下来,让两人的视线立刻撞到一起。幽深莫测的纯黑眼眸深处,是浓到无法化开的深情,以及丝丝疲惫。面前的少女静若兰花,姣美的面容薄施脂粉,比寻常时刻更娇媚三分。
童昕视线一点点扫过少女桃花般的面容,修长细腻的脖颈,被金线勾勒的明黄色宫装,纤纤一握的细腰,从宽大袍袖中露出的几根青葱玉指,视线所过之处,无一不透着高贵与秀雅。但他更在意的却是,她完好无损,还好生生地活着……
一瞬间,身体中的力气仿佛全部抽离了一样,他只觉得脚下虚浮无力,疲惫不堪的身子微微一晃,险些摔倒,忙扶住轿顶。又深看了她一眼,薄削的唇轻抿,转身就要离去。
“童昕……”月罂出声阻止,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是没来由地心里一紧,说不出的憋闷。
童昕背对着她,不发一言,却也没再迈出一步。眼睛看向轿下的众人,可目光却有些游离,心思完全不在他们身上。
月罂刚想询问他怎么回事,忽然看到他腰带上沾了一片嫩黄色的花瓣,明媚的颜色与玄色的布料极其不搭,可那颜色却刺花了她的眼。心里如海水翻卷一般,苦涩、悲凉、迷茫、甚至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期盼与欢喜。
她捻起那片花瓣,更确定了心中所想。这种花她只在那山崖的崖底见过,由于那里气候温暖,这花漫天遍野地开着,俨然成了一副明艳的海洋。此时,这花瓣站在他的衣衫上,说明了什么?
童昕等了半晌,身后始终是一片静默,他唇角轻动了动,眼里的失望一闪而过,脚尖一点,飞快地跳下轿子。大步流星地穿过竹林,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月罂透过薄如蝉翼的轻纱看去,越走越远的男子一身玄色衣袍,更衬得整个人身材颀长,气质神秘,与平日里那个混小子怎么也无法联系起来。直到那个男子消失在竹林中,她才淡淡地开口道,
“走吧。”
许久以后,这幅画面成了童昕带给她最深的印象,没有嬉笑、没有打闹、没有拌嘴、没有爽朗的笑和懊恼地吼叫,只有那卷着无尽深情与疲惫的双眸。那双狭长墨黑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一向干静利落的男子,衣裳多处磨损,下颌上竟然有了青色胡茬,整个人被一种浓烈的气息笼罩,醇得如同千年的酒。
月罂静静地靠在椅背上,心潮翻卷,难以抚平。有些事总会在不经意间发生,如一粒饱满健康的种子,在心田里破土、发芽,长出细嫩的枝叶,最后开花结果,完成了整个生命的繁衍。
云仙居是外院最大的正殿,可容纳几百人。此时四周或站或坐着各国翘楚,皇帝、太子、朝中大臣,无一不是身着华贵锦服,举止高贵,雍容典雅。他们一齐将视线落在殿中央的少女身上,目光变幻莫测,有的欣喜、有的玩味、有的怨恨、有的漠不关心。
月罂并未看两旁,目光直接看向殿上所坐之人,镶有温润宝石的皇冠,明黄色的绣龙锦服,宽宽的玉带,气色明媚动人,明明年过四十,可却保养得极好,仿若三十岁左右。
南宫熙兰看着不远处站立的少女,淡淡一笑,取过一旁侍女捧上的皇冠,一步步走下高台,来到月罂面前。
月罂忙双膝跪倒,头微微垂下,脊背却挺得笔直。一顶皇冠,轻巧而又简单,可压在她的头顶,却像是压了千金石头般沉重。她略微吸了口气,向女皇行了个大礼。随后缓缓地站起身,转身面对南月国众臣,面色如水。
寂静的云仙居中顿时发出齐齐的高呼,
“少皇千岁千岁千千岁,愿少皇福寿齐天,长乐未央。”
月罂看着伏趴在地的众臣,如潮水般发出呼声,没有任何快意可言,反而陷入越来越大的沉默之中,自己终于还是要走这一步……
庆典的仪式繁琐,花样众多,若不是有宫女在一旁一直提醒,月罂大概真会把仪式搞砸。从接受皇冠开始,到文武百官朝拜,各国献礼,整个仪式折腾了将近两个时辰。她虽然面上不露半点异样,可心里早就长了草,只是迫于情势,无奈得紧。
最终,整个仪式在礼炮中落下了帷幕,天也已经过了晌午。众大臣与使臣们纷纷回了临时的院落,稍作休息之后在大殿举行盛大的宴会。
月罂此时才明白,为什么金竹园要修建得这么大,看来地方小了根本装不下这么多人。虽然平时园子里有些冷清,可这时恰好能体现其独特的价值。
与一些大臣们又装模作样地寒暄了几句,众人才纷纷向她行礼别过。
月罂心中有事,也不再多留,吩咐丫鬟几句之后,坐上轿子匆匆地去了后院。轿子远远地停在一处院落前,她吩咐众人各自歇息,随后一个人走进院落。
她刚回园子的时候来过这里,那时碰巧遇见正在烤鸡的男子,顺了个鸡翅膀不说,还体会到了一份别样的温暖。
双开的雕花木门虚掩着,她轻咳了一声,里面并没有半点声音。又唤了两声主人的名字,也没半个人回应。无奈之下,推门而入,不禁皱了皱眉。
房间与外面的温度相差不多,应该没有点燃暖炉。四周的家什很简单,甚至有些中规中矩,除了必要的摆设,屋中甚至没有任何饰品,实在想象不出主人究竟是什么性子。
略微沉重的呼吸声从内室传来,月罂微微一怔,随后走进里间。视线落到梨花木的大床上,忍不住勾起唇角,轻轻一笑。
第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