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敢!”沙二娘的脸色一沉,冷声说道:“沈童,老娘决定的事,什么时候又轮得到你来多事了?”
说来也奇怪,这两人刚刚还一气出招想要醉盟鸥的命,可这时,说翻脸就翻脸,一个要赶尽杀绝,一个反而又要救了。
鬼童子冷声不语,只是切齿咬牙地往前蹦了一步,贴近醉盟鸥。他的十指俱碎,虽然无力,但是,要用这柄腕剑把醉盟鸥的头割下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任何人的头,如果被割下来的话,不但,阎王爷不会收,就连真的大罗金仙,都救不回来。
但是,沙二娘的手里突然地也多了一柄刀,锋而有弯弧,寒光咄咄。她的手一挥,刀尖直指鬼童子,她的脸色阴狠冷酷,口中寒意十足,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若动他一动,我就让你先去见阎王。”
鬼童子的身体一下子便僵硬了,来自心底的寒意,甚至比来自脖子后面的寒意,更加冰冷刺痛。
他不动,心在紧缩,眼在紧缩,整个身体,整个人都仿佛痛得缩成了一团。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沉顿了半晌,他突然缓声问道:“你执意救他?”
沙二娘的声音突然也轻缓起来,温柔地说道:“傻汉子,让我先帮你治伤吧!你的伤若再不治,就有些为难了……”
她不回答他的问题,但是,答案却显然易见。
“好,好,你这个死婆娘!”鬼童子的眼中一片绝望的死灰,他低着头,突然凄然地桀笑了一声,然后,仅余的右足,在地上一个轻蹬,身体斜斜地飞了出去,直直地撞向屋内一侧的窗棂。只听“怦”地一声,那个窗棂撞开了一个黑漆漆的洞,而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窗外的白霭之中。
天地之间的风雪,仿佛一下子就从破洞口处灌了进来,沙二娘身上的衣着十分单薄,但此时,她竟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眼神之中仿佛都已经痴了,沉默了半晌之后,方才黯淡地自语道:“傻汉子,你是在为我吃醋吗?可是,你还不信我吗?”
她的话音刚落,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咯咯”的轻笑,一个黑影闪身而出,赫然竟是刚才的沈老头。
第十一章(35)
那一声轻笑!
天底之下,没有哪个老头子的笑声会如此这样……悦耳、清脆!听起来,这根本就是一个可爱女人的可爱笑声。
可是,黑暗之中,轻笑着走出来的人,一点儿都不可爱。
沈老头?
她绝对不是真的沈老头,自然更不是刚刚撞窗而去的鬼童子。
她,只是一个幽灵,一个比较勤快的幽灵。
幽灵漫步走到沙二娘的身边,随着她的目光看往远处,微带笑嫣着说道:“对于女人来说,有一个会吃自己醋的男人,并不是一件坏事。”
沙二娘不说话,幽灵自顾着又往下说道:“不过,会吃醋的男人,通常都会比较容易冲动,男人太冲动了,非但不是一件好事,而且往往还要坏事。”
俗话都说,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现在这间屋子里已经有了一千只鸭子,如果再来五百只鸭子的话,那真是可以唱上一台戏了。
事实上,幽灵此时正在唱戏,只是,她唱得完全就是独脚戏,而且,她好像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一*脚戏独自唱到底。就算是沙二娘完全地没有任何反应,她也无所谓,她的脸上堆满了微笑,嘴巴丝毫不停歇的快速张合着。
她的那张脸,还是沈老头的脸,所以一微笑,自然也是老枝纵横,沟渠深深。所幸,她的声音还是很动听的,不只是声音,就连她说出来的话,也十分动听。
她十分善解人意地说道:“你一定是知道他的脾气的,知道他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知道他一定忍受不了你将要做的事,所以,你只有故意逼走他。而且,这件事情很危险,他又受了如此重的伤,你更不忍心让他深陷进去,所以,你……”
沙二娘沉默地背对着幽灵,她的神色不动,身体不动,但是,眉心却仿佛动了一动,她的心里一暖,口中却冰冷地打断她道:“这些话,你根本无需说出来。就算你说出来,我也不会觉得很感动。而且,我答应过你们的事情,我一定会办到。你又何必在此多废口舌,徒惹人厌?”
她这一说,倒是十分灵光,幽灵马上便把嘴巴紧紧地闭上了。
而更有趣的是,女人要么不说,要说,就一定会说很多。这一次的独角戏,轮也轮到沙二娘来唱了。
她缓声而道,仿佛却在回应幽灵先前所说的话:“我沙二娘做事,从来都不需要倚靠任何一个男人成功。而且,他是他,我是我,凑到一起,不过就是搭档而已,有什么吃醋不吃醋的?更何况,接下来的交易,本来就跟他没有关系,我又何必让他分我一杯羹?……”
她的嘴里虽然说得如此决断,无关风月,但是,她的脸却不由地红了,甚至于连眼眶都不由地有些红了。
这沙二娘,在江湖上的名号,颇为骇人,但其人,倒仿佛十分的羞羞嗒嗒,通常,她若脸红起来,往往便好像整个人都微微地跟着红了起来,更莫说是眼眶了。
幽灵饶有趣味地看着沙二娘,并不说话,脸上一直带着沈老头的微笑,心中难免在笑话她的口是心非,故作掩饰。
女人的心事,女人知道。
幽灵当然不会笨到要去点穿,她只是含着笑,紧紧地闭着嘴巴。此时,房间里又仿佛只剩下了五百只鸭子在唱独脚戏。
而那五百只鸭子在一大番的独白之后,突然地转过身来,死死盯住幽灵……那张沈老头的脸。沉顿半晌过后,终于忍不住又再开口问道:“这一次的事情结束了,我们是不是真的能够两不相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