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女看姑母专心诵经,不忍打扰。想着在外头等一会,等姑母念完经再进来。”
太后悠悠睁开眼,佛珠重新戴回手腕上,神情平板。虽对着贵妃说话,眼睛却是没有抬起,不曾看她一眼。
如此态度,瑜贵妃看了心惊,步履急快,几步走到太后跟前。太后没有发话,她也不敢像平常那样随意坐下,而是站在榻边,规规矩矩给老佛爷捶背。
太后不言不语,她不能被动沉默。
瑜贵妃端着笑容,好声好气道,“母亲在外得了本菩萨心经,据说是前朝高僧的手抄绝本。侄女想着姑母醉心佛法,定然对此物感兴趣,便叫母亲托人送进宫。刚刚给母亲写了信,明早就能带进宫,到时侄女过来呈给姑母。”
说到喜爱之物,太后原本平板的神情有了些起伏,脸色缓和了,却依旧少有笑容。太后朝瑜贵妃瞥了一眼,偏头看向高悬的佛龛。佛面带微笑,平和慈祥,仿佛能包容世界一切罪恶。
佛善,不代表人可以为所欲为。
“方才你也在屋里站了一会,哀家念的经文,你可有听懂。”
瑜贵妃老实摇头,“只听到一点点,不大真切。”不是表现的时候,切忌盲目出头。
太后捏着手中的佛珠,沉沉叹了口气。
“你这模样,最像哀家年轻的时候。正是张扬恣意的年纪,眼高手低,一叶障目,心高气傲。一心只想摘下枝头最大的果实,拼命踮起脚尖,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点。于是,无所不用其极,最后竟是不管不顾,宁可拿起竹竿乱敲乱打,也要得到自己想要的。”
“姑母教训的是,侄女以后定当恪守本分,谨慎行事。”瑜贵妃乖乖点头,顺着太后意思回话。
太后看着瑜贵妃乖巧模样,眼眸沉沉,摇头道,“表面记住不行,要记在心里。你是哀家的侄女,哀家说这些是为你着想。莫到最后退无可退收不了手,跪到哀家面前,待到那时,哀家如何保你如何偏袒你。你呀,太像哀家。可皇上并非先帝,叫哀家如何是好。”
瑜贵妃不说话,任由太 行言语教诲。
太后的话,她听着,安安分分听着。哪怕不觉得对,哪怕心有不服,她也咬牙忍下。太后是她最大的依靠,她的广袖前程,需要仪仗太后才能实现。太后活着,她就敬着。
她相信,她做得再错,错到太后不愿原谅她,太后还是会站在她这边,维护她到底。因为,她是太后的亲侄女,她的父亲是太后一母同胞的亲兄长。
太后做姑娘时,是她的父亲跪了一天一夜,恳求祖母把太后认作嫡亲姑娘,进宗祠上族谱,换了个体面的身份。太后能够进宫,坐到现在这个位子,甚至是皇帝的帝位,她的父亲可以说功不可没。
太后很尊敬她的父亲,多年来嘘寒问暖赏赐不断,即使重病之中也不忘问询父亲近况,专门送了些养生的药材到尹府。富贵不忘娘家,知恩反哺,太后的孝义,可是禹朝的典范。
可以说,瑜贵妃的有恃无恐,很大程度来源于太后对尹家的态度。
太后对尹家,对父亲,可是心心念念关怀备至。只要太后在,瑜贵妃便不怕。瑜贵妃之所以加快脚步,是怕拖久了,新人越来越多,恐生变数。
太后如今年纪越来越大,病情虽然得到控制,却难保哪天不会突然爆发,眼一闭脚一蹬人就没了。况且,太后自从虔心礼佛以来,受佛影响极大,心肠越来越慈悲。皇后言行失德,难堪重任,太后只是小惩大诫,并没有取缔皇后的意思。瑜贵妃不好明说,言语中多有试探,太后却一句话将她打发,成大事者多能忍,等等,会来的。
等,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年华老去,新人一个个进宫,虎视眈眈盯着上位。
尤其是新进的乔嫣然,让瑜贵妃感到莫大的压力。
清心寡欲的嫣婉容,即使得皇帝格外青眼也没有恃宠而骄,依旧深入简出,低调做人。偶尔一次高调,是在她宫中训斥章美人。看似显露跋扈本性,实则掩人耳目。障眼法,瑜贵妃哼哼,她刚进宫时使得最多,自是比谁都了解。
乔嫣然想迷惑她,让她卸下心房,瑜贵妃自然不能顺着她的路走。乔嫣然如今渐成气候,又得皇帝宠爱,劲升势头迅猛。她打理后宫以来,皇帝到她宫中小坐的次数多了,言语中掩不住对乔嫣然的赞赏。甚至有次提及贤妃的继任人选时,皇帝状似无意提了句嫣婉容如何。虽然一笔带过再未提起,却足够瑜贵妃引起重视。
警钟敲响了,乔嫣然如同一根尖利的刺扎在贵妃心头。
如果是柳贵嫔,或者兰贵嫔,她无话可说。无论资历,还是家世,她俩谁都足以堪当贤妃之任。皇上为什么偏偏提到乔嫣然,瑜贵妃想不通。在乔嫣然上头明明还有悯婕妤和纯容华,无论哪一个,说起越级晋升,都比乔嫣然有资格。
正是乔嫣然,瑜贵妃不得不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