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皇上和太后出来时脸色怎么样。”
喜翠蹙着眉头回忆,“太后不是很高兴,过来瞧主子一眼就走了。倒是皇上很镇定,面色平静,握住主子的手,一直守在主子跟前。”
皇帝待她,难道是真心。
乔嫣然不确定了,被皇帝显露在外的深情迷惑。不可否认,女人无数的 天子为她做到这种地步,不是极度做戏,就是极度情深。乔嫣然向来精明的小脑袋居然有些转不过来了,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皇帝了。皇帝总是做出一些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举动,叫她原本笃定如实的心,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动了动。
“奴婢参见皇上。”
外头宫婢刻意放大声音,乔嫣然回神。叫喜翠撤开枕头,帮她捋了捋头发,很快平躺回床上闭起眼睛,只留一个脑袋在棉被外头。
玄色身影闪身入内,喜翠上前行礼,皇帝不甚在意的抬了抬手,视线从一进门就立刻定在乔嫣然身上。
听到声响,乔嫣然缓缓睁开眼。
目光探向门口,蹙起的娥眉在看到皇帝时倏地舒展开来。双瞳剪水泪睫于眶,却是强忍住伤悲,雾蒙蒙的双眼全然信赖的看着皇帝。那不胜羸弱的弱柳之姿,全神贯注凝望着他的似水柔情,瞬间酥了皇帝的心。
此时此刻,皇帝唯有一个念头,这是他的女人,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女人。不为功名,不为利禄,全心全意信赖他依靠他的女人。
牵动的情丝
淡扫蛾眉愁点滴;才动眼波情万千。绰约浅笑;温柔沉默;观之可亲。
同是病弱之姿,因着心境不同;给人的感觉也大不相同。脆弱的人;未语泣先闻;眉宇间尽是毁天灭地的悲凉。矫情的人;未语眼先勾;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利用身体博取皇帝怜爱。坚强的人,未语笑相迎;宁可自己独自啜泣悲伤;也不想让在乎她的人担忧。越是坚强;越是让人心生怜惜,不得不爱。
皇帝的心思百转千回,满腹柔情,胸潮澎湃,只觉得整颗心都在为眼前人牵挂。
毫无疑问,皇帝期待嫣婉容的孩子,因为期待,得到又失去的落差伤痛感更大。他甚至责怪自己,怪自己太粗心,明明发现嫣婉容近日身体有异,却迟迟没有朝那方面想。嫣婉容年纪小,没经验,不知道正常。自己好歹见识过,没能及时察觉出来,实在太不该。要是早想到,早做准备,也许悲剧就不会发生。
这一刻,皇帝是自责的,为那个在他看来可以保住却遗憾流掉的孩子自责。皇帝鲜少情绪外露,但此时,乔嫣然分明在他表情中读出丝丝伤感。
乔嫣然仔细看着,眼中流露出同样的悲凉,心里却在冷笑。皇帝难过,乔嫣然有种虐到皇帝的痛快。
你脚踩江山万里,坐拥美人无数,一人傲然俯视众生,至尊至贵,天下无人能及。只是,无人能出左右的尊贵又如何,你纵使坐拥江山美人享乐到死,也改变不了你子嗣艰难帝业恐怕无人承袭的悲哀。
安然活在世的孩子就一个乾皇子,而这位乾皇子,是你最不想培养的继位者。原因只有一个,他母亲姓尹,一个懂得隐忍,深谋远虑的聪慧女人。这样的女人,最有可能造成后宫干政外戚摄政皇帝受制的局面。身为独…裁者的皇帝,定然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他自己就是这样步履维艰走过来的,他肯定引以为戒,杜绝类似情况再次发生。
然而,未成形的龙种一个个胎死腹中。即使德妃腹中那块肉坚强的熬过了六个月,日后呢,难保不出事。毕竟,宫里头有双黑暗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窥探着,只要找到机会,一定会出手。
轩帝啊轩帝,如果知道自己刻意包庇纵容的亲爱弟弟害死自己的孩子,你将如何,你又能如何。你连他私闯后宫的闱乱之祸都能包容,他只是害死了你一个庶子,还是尚未成形的,你舍得惩罚他吗。说不准,你还要靠他维系皇家香火。
乔嫣然早就猜到黑脸男的身份,只是不敢确认。经由皇帝和他私下见面这一出,乔嫣然大概有了底。来去自如,视皇宫如无人之境,又与皇帝淑妃有关联。除了传说中早已死透,又好死不死,该死的赖活着的允王,乔嫣然不作他想。
允王,乔嫣然恨恨在心底凌迟此人名号。
先把仇记下了,日后找到机会一定要报。要不要孩子,是她的事,他人无权决定孩子的去留。允王强迫她吃下烂毒药,害她失去孩子,种种不由人,毫无转圜余地。这笔账,她迟早讨回来。
皇帝既然与允王见过面,允王又多次经由密道潜进宫中,她中毒的事情也好解释了。
只等找个合适的机会,通过适当的途径,让皇帝知晓此事。就算他们兄弟情深,皇帝舍不得取允王的性命,就算免了他死罪,至少也该折一折他。
她的孩子,不能白白没了。
乔嫣然思绪万千,种种盘算与计量,心头恨与愁交织。移开目光,不再缠绕皇帝,垂下长长羽睫,掩住玲珑心事。周身流淌着一股淡到虚无的哀伤,淡到宁静出尘,不忍惊扰,生怕亵渎了这份温静婉约的美好。
给喜翠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退下,皇帝放轻脚步,慢慢靠近乔嫣然。
乔嫣然心细如尘,虽然垂眸沉浸在自己的小伤感中,但周遭的动静不敢大意。皇帝迈脚走近的声音轻是轻,仍旧逃不过她的耳朵,她只是沉默不语,不予理会。
皇帝来到床边,微 下摆,打理平顺,端坐在床前摆着的金漆桧木刻花凳上。乔嫣然缓缓抬起眼帘,嘴角轻轻扬起,扬起的弧度虚而飘渺。仿佛幻化的空谷幽兰,有着雪夜寒冬静静开放的姿态,不与百花争艳,悄然散发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