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国的城堡,后来的提佛、奥科美那斯等城市大概就是在它们的旧址上发展起来的。历史时代的彼奥提亚传统说是入侵者的旧裔,但是假如确实有过外族征服的话,征服也没有留下什么严格的阶级界限,按照著名的希西阿的《劳动与时令》诗作来看,自耕的自由农民在公元前8世纪就居于主要地位了。彼奥提亚的王政消灭得很早,希西阿诗中的巴西琉斯,有的史家认为也许指的是贵族。彼奥提亚原先有许多独立的小公社,它们之间很早就有同族性质的联合,还有泛彼奥提亚的宗教庆典,又因为那是希腊本土的四战之地,古典时代多次战争都会战于它境内,这种容易遭到外敌入侵的环境,促使它趋向于合并成为一个联盟。组织联盟的盟主是提佛城,为了组成彼奥提亚联盟,提佛城还对某些城市进行过战争,公元前550年,除奥科美那斯和布拉的(Plataea)两城外都加入了联盟,几十年以后这两个城市也加盟了。联盟的政治机构称彼奥塔斯(Boeotarth),加盟城邦各自保持独立。
位居彼奥提亚之东,南临科林斯湾的福西斯(Phocis),地域不大,居民分散于20个左右的小市邑中,希腊世界的宗教中心特尔斐神庙就在它境内。公元前590年,福西斯的两个市邑为了神庙周围一块土地发生了争吵,特萨利亚以这次事件为借口,干预、占领了福西斯,许多希腊城邦联合起来驱逐特萨利亚人,福西斯在其中起了主要作用。在此以前,福西斯各市邑之间本来就有部族性质的联合,战争中发展成为比较巩固的统一国家,按其性质而言,也可以称之为福西斯联盟,不过加盟的小市邑独立性不强,未必具有独立城邦的性质,所以福西斯国家,其实是自治的市邑联合组成的领土国家。
洛克里斯(Locris)邻近福西斯和彼奥提亚,它以奥布斯(Opus)城为中心,经过雅典那样的统一运动建成为城邦。
农村地区的建城运动
以上列举诸城邦,多数由旧时城堡发展成为人民聚居的城市和城邦。本土城邦的最后一种类型,是原来的农村地区建立城市,发展成为城邦,这可以称为建城运动,阿德科克称之为“狭义的统一运动”。他说:
“这里那里的诸村落的共同体,通过深思熟虑的行动,放弃村庄合居一处。这个过程是狭义的‘统一运动’,我们知道这种统一运动在东部阿卡狄亚(Arcadia)怎样在起作用的。东部阿卡狄亚分为两个村居共同体的集群,每一个集群原来都拥有一个筑城的避难所,北集群的称为城(Polis),南集群称为堡(The Fort)。也许因为害怕斯巴达人的侵略,南集群联合起来组成了特格阿(Tegea)城邦,不久,北集群就组成了曼底涅亚(Mantinea)城邦。曼底涅亚统一运动的理由在于害怕南邻的军事力量,这个理由因渴望控制平原北部的水源又加强了一层。由于同样的原因赫赖亚(Heraeans)由于伊利斯人(Elis,伯罗奔厄撒酋北的乡里安人城邦)愈来愈厉害的侵略倾向被迫建立了赫赖亚城邦(亦在阿卡狄亚境内)。只要密迩别的城邦,无疑就能触动村居的共同体起而模仿,希腊西北部(指阿开那尼亚Acarnania、埃托利亚Aetolia)诸城邦,看来是从那里出现一系列科林斯的殖民地以后,才陆续形成的”。(《希腊城邦的兴起》,The Growth of the Greek City…states)
古代希腊晚期,亚历山大征服以后的希腊主义时代,兴起了亚该亚同盟(以伯罗奔尼撒半岛北部濒临科林斯湾的亚该亚为中心),埃托利亚(在中都希腊的西侧)同盟。这两个地区都是山区,古典时期,它们都是落后地区。当滨海的先进的工商业城邦已经经过了奴隶制经济的极盛时代,因内部激烈的阶级矛盾而陷于分崩离析的境地的时候,自由农民居主导地位的这些山区,于是建立城市,组成同盟,起而占有希腊本土的支配地位。不过那时已是罗马征服的前夜,希腊人在政治军事上不久就退出历史舞台了。
近邻同盟
希腊本土的“统一运动”或“同盟运动”,从来都是局部的,全希腊的组织全是宗教性质的。其中最重要的是“近邻同盟”。
近邻同盟(Amphictyonic League,The League of Neighbours)以特尔斐(Delphi)神庙为中心。特尔斐神庙祀奉阿波罗(Apallo),神庙的渊源很古,可以追溯到亚该亚人来到希腊的时候,后来成为希腊三个人种集团爱奥里斯、伊奥利亚、多里斯共同的宗教中心,特尔斐的阿波罗神谕甚至为“蛮邦君主”(如吕底亚、埃及)所信任。近邻同盟原是围绕温泉关附近地母(Demeter)神庙而设立的邻近诸邦的同盟,不清楚同盟的起源和其目标如何,反正它要求加盟诸邦在发生战争时不得切断对方的水源,不得毁灭对方的市邑。鉴于其称为“近邻”,究竟最初的加盟诸邦,在兹帕尔克俄斯(Sperchus)河上和塞费苏斯(Cephisus)河上游诸共同体之外,是否还有别的,是可疑的。不过到公元前600年的时候,同盟包括了北部和中部希腊的全部人民,其中有特萨利亚的四个“州”,有福西斯人、彼奥提亚人、洛克里斯人、多里斯的多里安人(残留在中部希腊的多里安人小邦),优卑亚的伊奥利亚人和历史上仅见名称没有史料参考的三个小邦多利普(Dolepes)、马里(malians)、伊纳斯(Aenians)人。不久发生了所谓第一次神圣战争,特尔斐神庙原由克利塞(Crisa,属福西斯的一个小共同体)管理,战争的结果,神庙归近邻同盟保护。近邻同盟的年会也移到特尔斐来召开。此时特萨利亚在近邻同盟中占绝对优势,福西斯也处于特萨利亚的军事占领之下。后来各邦协力驱逐特萨利亚占领军,近邻同盟的成员随之扩大,雅典、斯巴达、西息温等都成为加盟国家。扩大的近邻同盟此后还在特尔斐主办“皮提翁庆节”(Pythium Festival),有音乐竞赛,后来又增设体育竞赛,这大大提高了特尔斐神庙的地位,使它成为团结希腊人的中心地点。近邻同盟则逐渐从宗教性的联合,转为政治性的国际性的联合。这决不是一个超国家的组织,只是希腊世界各主权国家通过这个同盟发生了集体性的相互接触,有助于发展出一些国际惯例而已。
奥林匹克庆节
另一个纯粹宗教性的“奥林匹克庆节”更负盛名,现代的国际奥运会自称是继承了它的传统的。庆节每4年一次,第一届奥林匹克赛会早在公元前776年举行,它由伊利斯主办,最初参加的不过是近旁少数几个国家,以后逐渐扩大,到历史时代,即使很少参与希腊世界政治事务的远方诸邦,如黑海和“远西”,也都热心参加那里的竞走、角斗、战车竞赛等运动。竞赛的胜利者获得桂冠或橄榄冠,且有立像的权利,所属城邦亦引以为荣。诗人与雄辩家也参加奥林匹克赛会,公元前4世纪,显赫一时的西西里叙拉古(Syracuse)僭主自炫诗才,派人在奥林匹克赛会上朗诵他的诗作,竞备受讥嘲。为了保证赛会的举行,希腊诸国协定,赛会期间交战中诸国一律要停战若干天。这种盛大的庆节,显然大大促进了希腊的统一的文化的形成,加强希腊民族的团结,事实上它是希腊世界中主权国家的城邦制度之外另一个重要的政治因素,它对后来的历史事变是产生了极深刻的影响的。
顾准《顾准文集》
第五章 公元前8—6世纪的希腊世界——城邦制度的最后完成
第一节 总述
以本土为中心的希腊世界的形成
公元前8—6世纪,希腊世界发主了剧烈的变化。变化的第一个方面是,这200年间,希腊人从小亚细亚及本土出发,殖民于东西南北。古典时代以本土为中心的地中海上的希腊世界,就是在这个时期形成的。希腊人的这个大移民运动,一方面在移民区域碰到了激烈的竞争者和对手,一方面又是东方的内陆帝国对小亚细亚希腊人军事进犯的结果,所以,大移民固然是希腊人的海外扩张,其中一部分人民属于“避难移民”的性质。变化的第二个方面是,希腊本土结束了多里安人入侵的漫长数百年间的“黑暗时代”。本土诸邦,在此期间城邦化了,也集团化了,加以从东面来的外敌侵犯,“黑暗时代”曾经是希腊文明中心的小亚细亚,现在丧失了它的中心地位。希腊文明和希腊历史事变的中心,在此期间移回到了本土,虽然雅典中心地位的确立,还在希波战争之后。以上两个方面,前两章已经多方面涉及,然而未作系统的介绍。本章第二节,将就国际环境、大移民、海外城邦;第三节,将对以雅典为中心的希腊本土的状况,作比较系统的介绍。由于希腊史的多中心的特点,以上介绍与前两章虽有不少重复之处,看起来还是节省不了的。
希腊世界的经济变革
大移民与本土的城邦化及集团化所形成的以本土为中心的希腊世界,是由无数自治自给的蕞尔小邦组成的。各个区域的外部条件各不相同,每一个区域的各城邦的内部状况和历史演变过程也会不相同,但这个时期的有些变革,特别在经济方面,是共通于整个希腊世界的。
希腊人殖民于东西南北,每一个海外殖民地和本土的所有国家,固然各按当地的资源交通条件和它们自己的历史传统,经营多种多样的经济生活,但是,大移民更突出了希腊的海上文明的特色。
“在希腊人的国民生活中,海洋所起的作用,有了确定的形式,并且升到了最重要的地位。殖民地靠近海洋,而且只有靠着海洋才能和它们的母邦往来。它们在政治上经济上的独立,以及它们本身的存在,都需要有强大的船队。远在雅典掌握希腊诸海的霸权以前,科林斯、优卑亚的卡尔西斯、米利都、佛西亚、罗陀斯、叙拉古、塔林顿(Tarentum,意大利南端)和马赛,便都已有强大的商业舰队和武装舰队。”(杜丹,p.29)①
① 杜丹:《古代世界经济生活》。——编者注
海上贸易和海上交通的发达,反过来对希腊各殖民地城邦和本土诸国的经济,又产生巨大影响。它使本土诸国古老的自然经济,迅速转为商品货币经济;使海外和本土原先的工商业城邦,由于粮食和原料供给方便,而得以不受限制地扩大它们的工商业。同时,也使某些“单一经济”的殖民城邦,扩大多种经营,力谋自给自足。雅典本以粮作农业为主,大移民中及其后逐渐发展起来更加适合于其土壤条件(丘陵、沙地)的葡萄、橄榄、果园与其他园圃农业,粮食逐渐取给于进口。由于输出油和酒需要容器,因此它又迅速发展起陶器业,不久它的陶器就超过了科林斯。米利都、科林斯、卡尔西斯等老早就是工商业城邦,粮食原料供给充分了,使它们工商业的发展更加迅速。与此相反,有些殖民地建立之初,虽不过是一个商站,但因周围农业资源丰富,当它的人口因新移民的到来而日益增多时,就兼营农业。后来,它们逐渐发展成为自给自足的共同体,于是对母邦的依赖日益减少,并成了独立的城邦,这在前面已经说过了。
经济的迅猛发展,促成了贵金属铸币的应用。贵金属铸币的应用,反过来又影响于经济发展的速度。希腊人用贵金属条块为交换媒介,为时已久,但当时的交换媒介,除贵金属条块而外,还兼用牲畜、铜斧、铁块、铜制三脚架之类的实物,商品货币经济的发达究竟还受到一定限制。公元前8世纪,小亚细亚的吕底亚王国开始用天然的琥珀金(金银合金)制成铸币,伊奥利亚诸城邦米利都、佛西亚、埃弗塞斯继起仿制,不久,裴登王统治下的阿尔哥斯,萨洛尼克湾上的埃吉纳、优卑亚(Euboea)和雅典也自铸货币。铸币材料,改用成色较高的金或银。①这种打制了某种固定图像,成色重量一致的小圆片,既便利了商品交换,本身又是代表一般意义的财富。连同弥漫于希腊世界的迅猛的经济发展,产生了重要的社会与政治后果。
① 迄今为止,我国发现的金币:只有战国时代的楚,才有加上官方印记的小金块,称为郢爰。这是成色一致,但重量未必一致的金块,未必就是贵金属铸币。我国的古钱币都是铜(有时是铁)铸的刀、斧,或“孔方兄”。用银元宝已经很晚了,银元是近代从西班牙输入的。战国时代有贵金属铸币的萌芽,秦汉以后从未发展起来,这显然是商鞅重农抑商政策的结果。
贵族阶级寡头专政面临的新形势
我们由前一章知道,公元前8世纪初期前后,无论海外或本土诸邦,政权大体上掌握在贵族阶级手里,政制是寡头专政。以小亚细亚诸邦而言,各邦执政的贵族阶级奠定了自治自给城邦的基础,发展了对外移民,然而这些成就是在相对的和平状态下获得的,现在他们面临了强大的外敌侵犯的威胁,历史记录似乎显示他们对付这种威胁是无能的。“西方希腊”也有同样的迹象。就整个希腊世界而言,一切城邦在迅猛的经济发展面前,一般都出现了下述的社会与政治新形势,保守的贵族阶级,出于他们的阶级利害的考虑,更显得无法应付。
一、新的致富的机会和贵金属铸币的使用所促成的金钱贪欲,刺激了许多人作各种各样的冒险,或从事创造性的经济活动。一部分当政的土地贵族,利用权势取得了财富;同时也出现了贵族以外的工商业的富裕阶层,而他们是被摒除于政权之外的。这样,政治权力的分配和各阶级实际力量的对比之间,出现了矛盾,这种矛盾日益加剧。
二、经济发展和海外移民都造成了人力的不足,使得土地贵族难于掌握他们支配之下的人手。另一方面,商品货币经济的发展,刺激了土地贵族的金钱贪欲,从而使他们加深了对平民群众的剥削。梭伦改革以前雅典的状况,可以引为典型。
“(雅典的)贫民本身以及他们的妻子儿女事实上都成为富人的奴隶;他们被称为‘被护民’和‘六一汉’(按:史家均释为须交农产品收获56的分成佃农),因为他们为富人耕田,按此比率纳租,而全国土地都集中在少数人手里,如果他们交不起租,那末他们自身和他们的子女便要被捕;所有借款都用债务人的人身为担保,这样的习惯一直流行到梭伦时代为止。”(亚里士多德:《雅典政制》,三联书店1957年版〔下同〕,第4—5页)
三、古代希腊以奴隶制著名,然而希腊的奴隶制起源于买来的奴隶(战俘,从蛮族那里贩买来的奴隶),并非起源于希腊社会内部的债务奴役。此时希腊诸诚邦的平民群众,是大移民和经济扩张所不可缺的极其宝贵的人力资源。因此,上引雅典的严重情况,必定会引起社会骚动,引起暴动,剧烈的社会变革和政治变革就不可避免了。
希腊诸邦历史演变过程的多样性与一致性
以上所说的是一般情况。希腊诸邦的内外环境,极不相同,各邦统治阶级对付新形势所采取政策也不同,有的成功,有的失败,各邦历史演变也就多种多样。在希腊本土,同属多里安人的国家,科林斯、麦加拉、西息温在新形势下大举移民海外,发展工商业,使得它们内部发生剧烈的社会政治变革,于是兴起僭主,推翻贵族,解放农奴;斯巴达则征服美塞尼亚,扩大了农奴的数量,加强对农奴的镇压,为此建立了公民中严格的军营生活。从此以后,长期内经济和艺术文化的发展,是和斯巴达无缘的。再进一步,科林斯等邦的僭主政治,在斯巴达干涉下被推翻,建成了主权在民的政体,然而斯巴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