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衣服已破烂不堪,在电筒的光芒下,根本分不清是甚么颜色了,从仅存的形状来看,那有点像是一件女装的长衫。
而在那“人像”之前,有一个像是用石头凿成的,类似香炉的物体,里面有许多灰,灰上插著一种又细又直的树枝,好像是插了香一般 这是一个祭坛。
不是原始人或野人的祭坛,而是一个文明人在物质极端缺乏的环境之中设置的祭台。
那个人像,自然是被祭祀的对象,看来像是一个女性,从那粗糙的石头凿出的香炉上,可以看出一个人花了多少心血,用原始的工具,一下又一下地凿出来的,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凿炉人对被祭祀者的怀念。
看了这种情形,我不禁很感动,在那“人像”前,站了片刻。
我在未进洞之前,就曾料到过,隐居在这种穷山恶水的人,可能是一个伤心人,现在更可以证明这一点了,我心中对打扰了这个人,大有歉意。
电筒光芒扫向山洞其余的角落,在左角的一块石块上,铺著不少兽皮,那自然是那个人的床铺。我走过去,发现在石床上的洞壁上,有不少平整之处,都歪歪斜斜,刻满了些字,最多的是一个“罪”字,其次是“悔”字,有四个最大的字是︰“罪孽深重”,还有一些辨认不清,更多的不是字,只是一道又一道深深的刻痕,也不知是用甚么工具刻出来的。在不少刻痕上,有著褐红色的斑点,像是凝固了的血迹 看了十分怵目惊心,眼前竟浮起了这样的情景︰一个披头散发的人,为了自己曾犯下的罪,而陷入无穷无尽的忏悔之中,用他的手指,在坚硬的石上抓著,抓出一道一道的的深痕,也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血迹。
彷佛只有藉著肉体上的痛苦,才能稍稍减轻他心灵上的苦痛。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想这人不知道在这里已多久了?他当年犯下的是甚么罪?何以在犯了罪之后,会这样深深地自我谴责?
这一切,真的引起了我的好奇,因为一般来说,罪孽深重的人,很少会忏悔,相反地都会以为自己的行为十分正当。
我翻动了一下兽皮,想发现一下可以说明那人身分的物件,可是一点也找不到。
那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在这里住得太久了,二是他故意抛弃了一切。
对于惊扰了这样的一个人,我心中很是不安,不论这个人曾犯过甚么罪,他这种自我谴责的行为都可以作为补偿了。
我取出笔,在洞壁上留下了一行大字︰“朋友,我叫卫斯理,你有甚么困难,可以到蓝家峒找我,在下很乐于给你帮助,抱歉曾惊扰你。”
留下了字之后,我走出了山洞,蓝丝已不断在问︰“山洞中有甚么?”
她可能早已在问了,只不过刚才我在山洞之中,收不到讯号,我道︰“一言难尽,见面再说。”
等到蓝丝驾了直升机,把我接了上去,我说了山洞中所见,蓝丝睁大了眼︰“你以为他会知道你是谁?”
我的回答是︰“如果你真心想帮助别人,总要让别人知道你是谁。至少要自报姓名。”
其实,那时我也不以为一个隐居在苗疆的人会听说过我的名字,我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只不过是表示诚意 后来,这个行动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那不是始料所及的。
蓝丝叹了一声︰“这人自知犯了罪,竟采用这样的方法惩罚自己,可知他本质不是坏人……你说他供著一个人像,是一个女人?”
我随口答︰“从那个像是人像所披的衣服上,看来像是一个女人。”
蓝丝望定了我,我忙摇头︰“我想像力虽然丰富,但是也平空编不出故事来。”
蓝丝没有再说甚么,我们仍然照著原来的计划飞行,有时,见到特别多山壑处,就会多打几个转。一路上,也经过了不少苗砦,要发现良辰美景两个人难,但是那架直升机却相当庞大,除非是特地遮了起来,不然,应该可以找得到的,但是也没有发现。
由于不时在兜圈子,所以一直到天亮,还未曾到达蓝家峒。在苗疆的上空看日出,那是奇景中的奇景,朝霞漫天,映著一个一个山头,各有不同的色彩,山峰和山峰之间,若是隔得近的,必然的彩霞缭绕,甚么样的颜色全有,像是无数色彩绚丽的丝带,随著山风,在缓缓飘荡,而且色彩变幻,或由淡而浓,或由浓而淡,不可方物,看得人目迷五色。
更有朝阳之下,大片大片的花林,组成绒绣一般的色彩,东一团西一团,有沾著露珠的,就闪闪生光,在山壑中,则又有一大团一大团的彩色云团 蓝丝说,那就是苗疆著名的瘴气,在早晨发生的瘴气,毒性特重,不论人兽,遇上的就无救。
我早就听说过,在苗疆的深山之中,所谓瘴气,共分两大类,一类是千万年来腐烂的花叶果实所发出的毒气,凝聚在一起 这一类瘴气,移动较慢,若是人老远地看到了,可以避得开去。
还有一类,却根本不是气体,而是无数细小的,不知名的昆虫,毒蚊毒蚋之属,亿亿万万,聚成一团,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雾团。
这类小虫,大都有奇毒,而且对于温度的感应,特别灵敏,一有热血动物经过,立时知觉,会成群结队扑过来,就算是土生土长的苗人,也防不胜防。常见人或兽的白骨累累,就是命丧在这一类的瘴气之下的了。
这时,我自高而望下去,就看到,一大团翠绿色的瘴气,倏东倏西,绕著一座林子在打转,阳光之下,翠绿得异常夺目,自然就是那一类的瘴气了。
我心想,良辰美景若是在苗疆中出了事,那当真是九死一生,凶险莫名 当然,连红绫和白素,若是迷了路途,也是糟糕之极。
我在这样想的时候,难免有一个短时间发呆,而蓝丝就在这时,叫了起来︰“看!”
她一面叫,一面向前指,我循她所指看去,只见前面是屏风也似一座峭壁,峭壁上一片青绿,也不知生长的是甚么植物,而在青绿之中,却有两个红色物体,在迅速移动,自上而下,看来正在峭壁上攀缘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