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著,他推门而出。清晨的翠莺阁一片安静,他穿过小半个生了青苔的院落,走向花开的卧房。窗帘之间露出一道缝隙,花开依旧安静地躺在床上,看起来睡得安稳。
不知道在得知东篱不破离他而去之後,花开是否还会有如此平静的表情。
陶如旧轻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转身走开。不知道蕲麟魄与凌厉是否考虑过这一点。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或许即将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了吧?
蕲麟魄说一切都能在日落前有个结果,这也意味著陶如旧的海岭之行即将划上句号。青年怔怔地回想,最初他来到海岭城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似乎是想要得到一次与凌厉见面采访的机会,然後他认识了花开,认识了蕲猫仙,也见到了另一个幽暗的世界。
接著他与凌厉发生了比见面采访更为亲密,同样也更为脆弱的关系。所有的情势似乎都在这种不正常的关系产生之後失去了控制。
他低头看了看手臂上某些尚未消退的痕迹。
就算这一切都是误会,就算凌厉彻底醒悟了懊悔了决定弥补,但已经发生的事总是不可能被抹杀的,或许伤口会愈合,但他还不确定是否真的会有那麽一天。而现在,他只想回到屋里去收拾行李。
这段时间里收集到的素材,足够他写一部荒诞的鬼故事。换个角度想,自己这种通灵的体质,将来如果失业之後是不是能够去尝试一下“跳大神”这个职业──当然,前提是能够自由地将那些孤魂恶鬼从身体上驱逐出去。
他正自嘲,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
陶如旧知道这是前院小卖部公用电话的铃声。有时候控制室里需要召开什麽会议,或者下达通知的时候,总是打这个电话来通知戏班子里的人。
院子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醒著,於是陶如旧便小跑到了前院,抓起了电话。
“喂……”他问道,“这里是翠莺阁。”
“喂!”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控室工作人员焦急的声音,“喂……凌总在你那里吗?”
陶如旧回答:“他昨天晚上在翠莺阁,可能刚走。”
“啊?你说他昨天夜里在翠莺阁?”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变得怪异起来,“怎麽可能?今天早上控室的电话答录机里都是凌总从别墅里打来的电话!”
海岭城中央控室本来24小时有人值守,但是在地宫事件之後,敢於在夜里逗留於城内的人屈指可数,而凌厉也无心在这件事上有意为难。於是今天早上来上班的人,就听见了录音电话里的十多条记录,都是凌厉的声音,要求值班人员立刻到他的别墅里面来。
这当然是东篱不破耍的花招。
凌厉的别墅建造在那样冷僻的地方,一直很少有人会造访,即便是工作人员有事,也会直接打他的手机。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让凌厉忽略了由别人闯入别墅的可能性。
“你们还没有出发吧?”陶如旧立刻紧张起来,“千万不要接近那幢别墅!”
“可是……”电话那头完全是莫名其妙的回答道,“事实上我们刚才已经派人赶过去看了,别墅里一片狼藉,又找不到凌总的人,手机也打不通,这才想到打过来……”
陶如旧心中“嗡”地一声,他明白东篱不破已经被放出来,现在或许正追赶著凌厉他们下了地宫!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一阵紧张,而因为这通电话的吵闹,院子里的其他人似乎也慢慢醒转了过来。
他犹豫了片刻,转身跑向花开的卧房。蕲麟魄与凌厉一早就离开了翠莺阁,向著幽冥地宫赶去。
萧条的地宫中一片狼藉,园区内的建筑早已被鬼魂破坏成为一片废墟,园区便顺势在门口挂上了施工中的警示牌,新的建设计划也已经在筹备之中。凌厉与蕲麟魄背著绳子与应急灯具翻过了围墙,凭著记忆找到了地宫的入口。
昔日洁净宽敞的水泥台阶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不到两米宽的黄泥小路,慢慢陷入地下的豁口。晶亮的玻璃渣与黄白的破旧骷髅散落一地,间或夹杂著从别处冲来的纸钱与道具,若是在夜里看到这些,倒还真是有几分下了黄泉地道的感觉。
蕲猫仙走在前面,边走边探寻著环境中潜藏著的戾气,看来在那三个鬼魂被收服之後,地下水流暂时回归了原处。
他们进了地宫一层。
应该算是在意料之中,地宫内部的情景像是一个巨大的屠宰场。大量蜡质的矽胶的树脂的假人在地上东倒西歪,断肢残骸零散地分布在任何一个视线可及的范围内。甚至於在一些地势低洼的地方,积水尚未退却,残破的脑壳与裸露的腿脚在水中浸泡著,表面上的贴膜高高鼓起发白,浮尸一般。
眼前的景象虽然诡异,事实上却并不危险。至多是那混杂了腐烂树叶与鼠类的气味刺鼻。
没有过多的流连或者感叹,蕲凌二人迅速找到第二层的入口,推开东倒西歪的回廊墙体,同样踩在无数的断肢残体上找到了通向第三层的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