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上帝,维罗丽卡,怎么了?’我差不多是在尖叫了,向后退着,说,求你,别伤害我,哦,求你,我只有十五岁,我不想在这儿,我说,我今早从家跑出来了,警察可能正在找我,我爸爸会叫警察,他是美国陆军的上校。布拉德利吓坏了,我想他快要晕倒了,或者要得心脏病了,或其他什么事情,因为,这么快一切都变了,我的意思是,一分钟前,我就像笨蛋一样,他妈的跟他上来进了房间,让他把我推进了浴室,到了这种程度。接着,一分钟后,我就像疯了一样哭泣,像这样跟一个未成年人,这是很严重的,对不?——因此,他当然付了钱,他没这样说,他说,他从没想要碰我,‘没想碰你头上的一根头发,维罗丽卡,我希望你相信我,我自己有一个女儿——’这样,总之,他从他的钱包里数钱,他的手颤抖着,真的,抖得厉害。我猛烈地哭着,我分不清那是多少钱,直到下了电梯,我一数,二百七十七美元,而且,他妈的没有所得税!”
七、“狐火”帮勾引行动(2)
* * *
条目:她的名字叫洛里,或许,她的名字可能叫路易丝,有时又是爱逗的露露。这是个身材匀称的姑娘,长着一头惹眼的浅色金发,像玛丽莲·梦露的头发一样卷曲,她会像玛丽莲·梦露一样撅小嘴儿,她还会像玛丽莲·梦露一样穿着紧衣裙和带钉的高跟鞋,摇摇摆摆地迈着猫步。以她的年龄来说,她是个发育成熟的姑娘,可是,她有多大?她刚离开学校——高一没读完,在拉思拉普药房做事,进出药房的男人,结过婚的男人,离婚的男人,有的目光游离,有的如掠食动物的眼睛。在一次拉思拉普药房快要打烊的时候,一个家伙上来跟她搭话,开一些拙劣的玩笑。她并没有接茬,因为她不是那种女孩,虽然她长着那样漂亮的头发、红嘴唇,姣好的身材,或许她是个信天主教的好女孩,那个家伙是个信天主教的好丈夫和父亲,你当然可以打赌。没过多会儿,当她离开药房,他会在路边的车里等着,那车是真的会让人吃惊,一辆好车呀,漆黑发亮的林肯房车。他微笑着说,他希望她和他一起出去,兜兜风怎么样?只是接着聊天而已?
这样,他们飞驶到了哈蒙德北面的一个小镇,这个地方叫塔纳斯维尔。他们来到塔纳斯维尔客栈,那里的酒吧招待一般情况下不检查身份证,酒吧有一自动唱片点唱机,埃迪·费希尔正在演唱一首情歌。这个叫史蒂夫的喝醉了,他是爱尔兰人,总会突然醉倒,就像从一段楼梯上滚下来一样,没有预兆。他抓着露露的手,差不多要哭了,他说,他已经四十七岁,你会相信吗?但他不相信。他有妻子,五个孩子,你能相信吗?露露轻柔地说,她想回家。可是史蒂夫不听,他很伤心,抚摸着她的胳膊,用他自己的胳膊碰她的胸部。真孤独,他说,他戒酒戒了三年了,戒得彻彻底底,但是,如果那是你必须要过的生活,如果那就是生活的全部,天哪,你会跟死了没区别。因此,他又开始喝酒,不过只在周末喝。但是,他家里的人不知道,他们不知道对他们倒不会有伤害,无论如何这不关其他任何人的事。在停车场的车里,史蒂夫试图亲吻露露,但是,她躲开了,她显得害怕,显得年幼。然后,他钻进车,她说,求你,开车送我回去,求求你。这样,他开出车,开出公路几英里后,他开下公路上了一条小道,他快要哭了,很难听清他说的话。他说,她不知道他是谁,她不知道他是多么看重她。他说,他也曾有过她现在的这个年龄,不过是很久以前。他说,他敢打赌,她为她的眼睛感到难过,她的眼睛是没有准星的那一种。他打赌,年轻男人对这样的眼睛会很冷酷,冷酷,但是,他认为她很漂亮,他认为她很美。
这就是那天晚上,还有另外一个晚上,再一个晚上,最后,露露让他亲吻了她,但是,她不让他在想碰她的时候碰她。他总是道歉,对不起,他想到在离他家较远的地方找一间房子,他说,但是他又不敢,你知道他从来没有独自生活过吗?从来没有,单独地?当他还是一名高中在校生时他就结婚了,然后,孩子们开始接踵而至,他从没有单独生活过?——那是事实。
哦!是的!露露轻柔地低语。
露露是有同情心的,但是,她是诱饵,也是钩勾。
露露是狡猾的,她是钩勾,也是诱饵。
史蒂夫在哈蒙德上街区的埃尔姆伍德街租了一套房子,不是用他自己的名字,不过,到这时,露露知道了他的全名。是的,她知道了他家的地址,知道他做什么生意(奥唐奈父子殡仪馆——史蒂夫是其中的一个儿子),她还知道了其他有关她这位怀着希望的情人的生活,那些都是这个自怜的醉酒者告诉她的。现在,到了钱倒手的时候了,这是“狐火”帮新近确定的原则:“钱总是要倒手的!”
你打赌吧。
条目:然后是“杀手”,不知道从这个时辰到下一个时辰她有多高兴、很高兴、最高兴,她从未有过,与狐火帮的姐妹们生活在一起,没有任何成年人的干涉和呵斥,抑或她几乎总在害怕,害怕她们正在做的事,害怕警察,害怕将要发生的事。“杀手”穿了一件时髦但很便宜的假皮短外套,是长腿在圣诞节后的大减价时给买的,紧身黑裤,性感的齐膝皮靴是瓦奥莱特的。她急于向盟血姐妹们证明,她像她们一样勇敢,愿意抓住机会随时拿回钱来。是的,说实话,她也很兴奋,展现狡猾和卑鄙也会找到快感,是的,尤其是去伤害“别人”,特别是男人,她们的主要敌人。就这样,一天晚上,“杀手”沃茨,羞怯地坐在了哈蒙德市的芒特街特雷尔威斯巴士线的纷乱的候车室里,等待将要来临的东西。
七、“狐火”帮勾引行动(3)
“钱总是要倒手的!”
“‘狐火’燃烧,燃烧吧!”
她们一直在“闪电”里喝着啤酒,所以马迪感觉挺好。事实上,她一直感觉很好,吸一口烟,将烟深深吸进肺里,她喜欢这样。这是一个四月的冷冷的雨夜,星期三或星期四,是上学的夜晚,但是,见鬼,马迪最近老是逃学,她已落下了很多课程,她再逃一天的学,或者逃掉所有的学,已经没有任何区别。她已经处于平静状态,她突然感到,什么都不要紧,除非你让你觉得这些很要紧。
甚至连“狐火”帮财政危机带来的负担最近也有一些变化。希望某一天买座房子,财产——每月的帐单,付款——过去的债务——她们希望获得几千美元,去支付缪里尔·奥维斯在医院的帐单,这些事情长腿都揽给了她自己。我会考虑这些,长腿说,我会付清他妈的这些帐单,剩下你们要做的就是协助,无论如何,尽你们所能。
每个人根据她的能力,每个人根据她的需要,长腿这样说。
这是从塞里奥特神父那里获得的原则,长腿相信塞里奥特神父肯定死了,他早从哈蒙德消失,好像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只要协助,长腿说。
这样,“杀手”精神亢奋地坐在特雷尔威斯车站里,眼睛扫视着被遗弃在旁边座位上的一张报纸,她在等待。她是诱饵,也是钩勾,是钩勾也是诱饵,只不过她不是孤独的,她的几个同伙就在外面。她已经十六岁,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有点营养不良,一双真诚的褐色眼睛,带波浪的鬈发剪短了,身材单薄,棱角分明,警觉,却又好奇。她已听见他们在谈论她,她有希望。兰娜正在用她那高傲的慢条斯理的姿态说着话,兰娜特擅长勾引,总能成功,哦,马迪是个可爱的宝贝儿,但是我不认为她特别漂亮,你知道吗?而丽塔激烈地说,该死,马迪每一点都像我一样漂亮,而我是不错,不是吗?戈尔迪最近则越来越有些不耐烦,可能是因为她永远不能做诱饵,因此永远不能作钩勾,因此,只能以她工作的工资的形式为“狐火”帮的财政做贡献,或者直接去偷。她没好气地说,我所担心的是,对于沃茨,她是个胆小鬼,她有点不像是我们这种人,你知道吗?
有点不像是我们这种人,你知道吗?
马迪偷偷离开了,她的心被刺伤了。哦,好痛心!这样不相信人!她不想偷听其他人为她辩护,如果她们为她辩护。
马迪从未在日记里记录对自己的怀疑,或者“狐火”帮成员对她的怀疑。啊,1956年的春天,她充分认识到,事情正在走向……转向……终点。就像“闪电”开到速度的极限,再上去一点点底盘就开始震动、颤抖。“狐火”帮新成员有阿格尼丝、“”、马里恩、金尼、托伊,这些姑娘她不是很信任,她对她们也不太了解,当然长腿除外,长腿总是除外的,她以她的生命信任长腿。帮女孩,彻头彻尾的罪犯,荡妇,罗斯·帕克这样称呼她们,马迪也是她们中的一个,她就在这儿。
在我们的一生中,我们会发现我们自己有时总是处于这样的境地,不能说出为什么,怎么样。我在这里,我就是在这里的一个,没有别人。
这样,“杀手”,1956年4月8日,在特雷尔威斯汽车站。
在半小时内,有人接近了她,她意识到了,有几分钟,但她不想抬眼去瞅。他在她旁边坐下,好像随便地,碰巧落在了她的身边;然后开始交谈,也随便地,问她要去哪里,她是不是还在上学,她是不是单独一个人,她一个人这时单独在这里有点晚——她忘记长腿怎样教她的,不要回答任何人,任何跟她说话的男人,策略是立即作出评估,看他是不是有可能性,看他是不是像有钱的,以主的名义,别浪费时间在任何游手好闲的混混身上,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可是,她没有经验,她犯迷糊,她忘了这些,她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种局面。她好像坐在船上,没有桨,也没有舵,她很快就被冲向下游,甚至看不见她要去哪里。
七、“狐火”帮勾引行动(4)
哦,天哪,怕得要死。
这个男人大约四十好几了,跟马迪在中学的一位老师挺像,那位老师声称很关心她,这使她分了心。这个男人留着平头,斜眼微笑着,眼角生了鱼尾纹,但有灵气,皮肤呈棕褐色,显得健康。这位在她的生命中从未见过的男人突然紧挨着她坐下,试图与她交谈,让她相信,他刚从佛罗里达回到北方,佛罗里达和太阳对身体的、心理的、精神的健康来说是基本要素。
“杀手”盯着他,眨着眼,接下来将是什么?
她想知道是否她的“狐火”帮姐妹们正从窗外看着她,她瞅了瞅那个方向,但没能看得很清楚。
她在发抖,虽然候车室里很热。她微笑着,点着头,她的眼角努力眯成皱纹。只要微笑,只要卖弄一点风情,你说什么都可以,因为,他们并不在意听,长腿这样教过她——所有他们想要的就是将你单独带到什么地方,这样,他们就可以将他们的那东西伸进你的身体,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不要担心。
几分钟后,这位刚从佛罗里达回来的棕褐色的男人问这位穿着假皮外套的姑娘,愿意去吃点东西吗?——她看上去饿了,他说,带着慈父般命令的微笑。
她慢慢地说,好吧,我想,她的胃在打鼓,不过她已经站起身来,向汽车站的自助餐厅移动。但是,这个男人说,不,碰碰她的胳膊,说,让我们去别的地方,更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