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长腿在卡车上一直哭呢?——我认为,这是因为那些清洁队的家伙太粗鲁,那些她以为会与之相处很好的家伙,一直骚扰她,卑鄙可耻到了极点。夏天刚开始的时候,一切还顺利,大多数时候,他们还尊敬长腿—萨多夫斯基,因为她几乎能胜任一个人的工作,从不要别人给她特别的照顾,尽管她是一个女孩子;当然她干活很卖力,也许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家伙都要卖力。然后逐渐地,他们中的两三个家伙开始竞赛似的与别人争风吃醋,好引起她的注意,开一些下流的玩笑,甚至用胳膊轻轻地碰她,狗屁,那种轻浮的样子,就正如长腿所轻蔑地描述的那样——“就像他们假装不知道我是谁一样:我是长腿—萨多夫斯基,我是“狐火”。我他妈的不同男人们搞在一块。)
长腿立刻给那座房子的经纪人打电话,约好我们一起去看房子。“五一”劳动节后的第一个星期天,缪里尔·奥维斯开着汽车载着我们,我们所有“狐火”的姐妹们出城,第一次去看我们未来的“狐火”家园。
我今生今世都会记得那样的景象,一想到那样的景象,我就会立刻泪流满面。
房产公司的代理商在那座房子前与我们见面,他手中拿着钥匙。他是一个戴眼镜的、面色苍白的胖子,眼镜不太明亮,多少一副商人的模样,所以被派来与我们做这笔房产交易。结果,长腿没有费吹灰之力就说服了他,因为我们态度很诚恳。
“确切地说,也许我们现在买不起这座房子,”长腿说,“——但是我们可以租住它。”
你敢发誓长腿至少已经二十一岁,完全有资格签合同了。
于是,我们安排缪里尔·奥维斯做我们的仲裁者。
因此,当经纪人带我们参观房子的时候,长腿和缪里尔·奥维斯两人就与经纪人谈判,并向他提出所有的问题。他一副抱歉和装模作样的样子——这个地方真的该维修了。缪里尔不停地说,“——瞧瞧,就像是畜生住过的。”
“狐火”其余的人各自巡游起这个地方来。看起来最严重的是我们必须查看地板、窗户以及一个坏煤炉子;接着我们开始玩耍,彼此追赶,与托比嬉戏:我们的脚步震得楼梯嘎嘎直响,楼上的房间里充满了我们的笑声,楼下泥巴地面的地窖则是阴冷潮湿,臭气薰天。——“你们想有没有人埋在这地底下?”兰娜尖叫着,笑声说,“——当然,这气味就像是有!”外面炽热的、令人头晕眼花的阳光照射进来。院子里到处是长得高大而刺人的野草,黄蜂、蝴蝶还有蜜蜂满天飞。从那个破旧的谷仓里飘出的混合肥料、腐烂的干草、鸟粪以及多年来遭受夏天高温的腐烂的气味,使我们感到恶心得要死,差点要昏倒。可我们仍然是那么高兴!我们太开心了,当我们知道长腿将把我们带到这样安全的地方来,我们就知道这儿将是“狐火”的命运所在!
因为我们中每一个人都与或曾与自己的家庭有过矛盾,或者在我们的生活中“家里”总是会发生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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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狐火”梦想“狐火”家园(3)
以前,我曾声明过,我不愿意说起成年人,除非有必要说到他们,除非万不得已。因此,我不会说起他们。事实上这个笔记本里对成年人的记录很少很少。
然而,我还记得:马迪·沃茨的姑妈罗斯·帕克从她身上榨取的每一分钱,权当是她交的“食宿”钱,罗斯说话的口吻尖酸而谨慎。这个女孩子挣的每分钱,都是她在白鹰旅店辛苦干活得来的。她先是在热气腾腾的厨房里干,后来又当旅店的女佣,一周接一周地、小心翼翼地交“食宿”钱,因为马迪的母亲是一个流浪者(而罗斯·帕克熟悉很多流浪者),尽管你必须猜想哪一类男人会要她呢?——她的美貌已经消失,一半的牙齿脱落,无耻地借钱,也不打算还给人家,当着罗斯·帕克的面大笑,摔掉电话机,对着罗斯·帕克的耳朵说,她拒绝接受对她女儿承担任何责任。这个罗斯·帕克的侄女,整天闷闷不乐,一身懒散,被邻里街坊议论,一个“帮女孩”,与一帮臭名昭著的婊子养的小荡妇混在一起,有了“帮生活”的标记,在她的下巴上有一块伤疤,就像一个蜘蛛网,你想撑破它,但它的确是一块伤疤,它去不掉了。这个女孩的心变硬了,对上帝也是这样。罗斯·帕克为她祈祷,对着圣母马利亚祈祷,想调解她们的关系,可是失败了。因此,她必须采取更严厉的措施:她警告这个坏女孩,如果她再给学校找麻烦,如果她被学校开除或暂停学籍,她罗斯·帕克就有义务把她当作一个“不可救药的”人送交未成年人法庭,然后她就等着瞧吧!——就在这个可怕的长腿—萨多夫斯基女孩被关在红岸管教所的监牢里达几个月之后,罗斯·帕克的侄女将会后悔她来到了这个世上。
但是,马迪·沃茨的“狐火”名字是“猴子”或(有时候)“杀手”,她并不后悔她曾来到这个世上,这是一个将她的心包得紧紧的如同一条盘着的蛇一般,但充满幸福的女孩。她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她姑妈那机关枪式的声音,她的声音里满是冷酷和愤怒,而她那近乎没有睫毛的眼睛里的愤怒将耗尽她的愤怒,倘若没有挑战,也就是说没有被人煽动的话:如果这个女孩低下头,低下眼睛,表示屈服和妥协,可她一直想着的却是“‘狐火’是我的心”。是的。但你不知道我是谁,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没有权利伤害我,我站在这里等候时机哩。
从某种意义上说,马迪的信念结果证明是对的。
我现在要清楚地陈述这一点,所以,如果你们中有人想同情我的话,你们大可不必。我真的要逃跑了。
“你是认真的?”
“当然,我是认真的。”
“可是——这么快?这么冲动?”
“谁‘冲动’了?到底怎么了?”
“——这么头脑发热!”
“哦,狗屁,别烦了。”
“我怎么烦了,我是要签合同的人,不是吗?我有权利发表我的意见。”
“瞧,缪里尔:你的智力这会儿都在你的肚子里了。你让我——”
“什么?你那是说的什么话!”
“——他妈的,让我自己作决定吧。”
缪里尔·奥维斯站在那里,恼怒地瞪着长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