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叫杨东飞,是国军炮兵连长,还有一位叫杨雪云,是连长的妹妹,是个军医,长得很漂亮,人见人爱。你不知道,以前我们四人同在一个连一起打日本鬼子,出生入死,情同手足,就像兄弟姐妹一样。内战爆发时,我们不愿意参战,商量好一起逃跑,没想到四个人走到长沙火车站时,他们三人被一个国军少校带人抓了回去,只有我偷偷地钻过铁轨,逃到了另一趟火车上。没想到这辆火车开到了甘肃兰州,我身无分文,后来是走路回来的。”说完,父亲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想起那次分别时的情景。
“嗯,原来是这样。你是不是想那个女军医了?”杨雪云微笑地问。
“都想。”父亲回答。“那位女军医长得和你很相像。”
“真的吗?”杨雪云闪着大眼睛问。
“真的,不骗你。”父亲回答。
“那你可别把我当成她哦。”杨雪云乐不可支地笑着,“好了,不聊了,你好好养伤吧。”杨雪云转身走了两步又返了回来,煞有介事地问:“以前听李连长说过那个女军医送了一只手镯让你保管,有没有这回事?手镯还在吗?”
“李秋山这鸟人,别听他瞎说。”父亲羞涩地说。
“哎呀,送就送了呗,人家敢送,你还不敢承认?”杨雪云故意指责父亲。父亲吱吱语语说不出话来。“你看你,都说不出话来了。”杨雪云“呵呵呵”地笑了起来,“能拿出来让我欣赏一下吗?”
“我怕弄丢,缝在衣服口袋里了,拿出来好麻烦,以后有机会再给你看吧。”父亲说。
“不麻烦,反正你这衣服该洗了,顺便拆开口袋拿出来让我欣赏一下。”杨雪云用手指轻轻地拉了一下父亲油腻发光的衣领,“你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你去洗干净,到时我再把你的手镯缝在口袋里,好吗?”
父亲觉得身上的衣服确实该洗了,便不再推却。父亲用牙齿咬断缝在衣服口袋上的线,取出手镯递给杨雪云。她拿着手镯看了看便还给了父亲,然后笑盈盈地说:“你们好浪漫,真让人羡慕。”说完,她拿起父亲的脏衣服走出了山洞。
为了让父亲平静地休息几天,杨雪云暂时不想让父亲知道真相,她悄悄地吩咐林小燕和其她卫生员,这几天由她兼顾父亲的护理工作,同时也吩咐她们不要把她的名字告诉父亲。
林小燕满腹狐疑地问为什么,杨雪云说父亲是高炮连的重要人物,应争取早日恢复身体回到前线。
杨雪云在山脚下的小溪边替父亲洗完衣服后,回到洞里给父亲泡了一碗炒面。父亲问她叫什么名字,她笑着说:“你就叫我同志好了。这几天你尽量少说话,好好养伤,争取早日恢复身体。等你伤好后,我把李连长叫来,让你们好好团聚一番。”说完,她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父亲,转身忙事去了。
傍晚,杨雪云拿着父亲那件晾干了的衣服走进山洞,并替父亲把手镯缝在口袋里。她那格外高兴的样子,让父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自父亲来急救队后,杨雪云的心情特别地好,不管有多少伤员送进来,她都精神抖擞不厌其烦,走路时口里还轻轻地哼着那首“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抗美援朝,打败美国野心狼!”的《志愿军之歌》。
这天,杨雪云带着林小燕和几个女卫生员从山洞里抱出床单、纱布和伤员们的衣服去山脚的小溪里清洗,林小燕用试探的口气问杨雪云:“队长,这些天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杨雪云顺便搪塞了一句:“救活了高炮连的重要人物,你说我能不高兴吗?”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队长心里有什么喜事呢。”林小燕嘻皮笑脸地说。
卫生员覃春娥在旁边笑嘻嘻地搭讪:“小燕子人小鬼大,等打完了仗,杨队长你给她介绍一个对象,把她嫁掉算了。”
林小燕听了满脸绯红,她朝覃春娥身边戽了一掌水。
小溪边青一色的女卫生员打情骂俏,快活极了。
近两天来,前方阵地上不再像往日那样接二连三地送来伤员。杨雪云和她的同伴们除了给伤员们换洗伤口、清洗衣服,搀扶伤员在洞外的草地上走一走晒晒太阳以外,便没有多余的事,个个显得轻松多了,心情也格外舒畅。
一个星期后,父亲可以下地走路了,杨雪云牵着他的手,慢慢地挪动脚步走出洞外。
外面的天空阳光灿烂,空气格外清新,两边山野不时地传来清脆的鸟啼声。山脚下的小溪水潺潺流淌,像一首悦耳动听的音乐;山边,一大片枯萎了的草地上,三五成群的伤员在卫生员的搀扶下,沐浴着阳光,来回走动。见此情景,父亲大发感慨:“多么美丽的山野,如果不是打仗,这里是一个绝好的世外桃源啊!”
父亲问杨雪云来朝鲜多久了,她说来了一年多了。父亲问她是否想家,她摇了摇头。父亲又问她你家里有什么亲人。她心情有点沉重地回答:“我没有家,祖国就是我的家。”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哎——我想等打完仗后,就把自己嫁掉,成个家安安稳稳过日子。”
“找好对象了吗?”父亲问。
“找好了。”她看着父亲笑了笑,“其实我们女人和你们男人不一样,年纪大了,追求的就是婚姻家庭生活,而男人则以事业为重。”
父亲点点头说:“是啊,本来打仗是我们男人的事,不该让你们女人来前线的。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既然你选择了军人,就得以服从为天职。”
两人边说边来到了小溪旁,父亲背靠着一尊大石头,杨雪云搀扶着他的肩膀慢慢地蹲下来,一起坐在草地上。父亲顺手捡起一颗小石子丢进小溪,溅起一串水珠。他看着潺潺流淌的溪水,慢悠悠地对杨雪云说:“这次美国鬼子炸伤我的腿,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不知怎么感谢为好。”
“谢什么呀,这是我们的义务和职责。”杨雪云轻轻地回答。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芳名呢。”父亲说。
“什么芳名圆名,这么文诌诌的。”杨雪云顺手捋了一下额前的刘海,脸上绽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