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不要哭,妆都花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出发吧。”胖轩抬手轻轻拍着我的背脊低声说着。
我抹掉眼角的泪痕,站起身,轻声道:“好孩子,走吧。”
夜,幽深如墨,透着秋日苍凉之感;月,乌云遮目,一抹清辉洒落阴寒备至;风,北风骤起,卷起漫天飘絮。
夜色下,在清冷月光清辉下,漫天柳絮显得格外明显,带着三分飘逸,六分诡异,还有一分朦胧。小径通幽处,尽头那座殿苑隐藏在那份朦胧间,那飘舞的柳絮似茫茫雾气,处处弥漫着诡异的苍白色。
许是深夜来临,许是白日劳累,许是秋日将逝,许是不喜伺候,她的院子没有一丝光亮,外间守夜的女婢皆沉沉进入梦乡,我慢慢走近她所睡的床榻,纱帐之后隐约能看见那清丽的容颜,我站在距离床榻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来,抬起手隔着空气慢慢描摹着她的面容。如此许久,许是殿门敞开,冷风吹入,纱帐随风飘舞着,拂过她的手,她的脸,过了半晌,我瞥见床榻上的人幽幽转醒,她先是一个寒颤,闭眼轻唤着外间的女婢,没见回音便自顾坐起身,拉开帐幔的一瞬,她的睡眼朦胧瞬时变成惊恐万分,双眼睁大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我,似忘了叫喊。
我阴声暗哑道:“宁儿……你害得我好苦……我要杀了你。”
玉宁似才反应过来,全身不住的震颤着,缩在床榻里面,紧闭着的双眸里不住地流着泪,她口中呢喃着:“不要,我不是故意的,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原谅我,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面上一沉,继而伸出双手作势要抓住她,颤颤巍巍地朝她走去。
她突然张大双眼,以最快的速度跑下床榻,朝门外逃也似地离去。
我无力地垂下手,轻声自语道:“这辈子,你心中存有梦魇,终你一生,逃得掉吗?”
我话音才落,紧接着一声凄惨惊悚饱含恐慌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我转眸看着室外,胖轩身穿黑衣掩在夜色中,起初一看就像一个只有头没有身子的游魂,再加上我给他给他描摹地黑眼圈红嘴唇,她该会被猝不及防地吓上一跳,我轻声叹了口气,对着空气自语道:“你不知道吧,那晚雅儿发出的声音比你还要凄惨还要惊恐,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啊!”眼中噙着泪水滴落,我扯扯衣角,走到室外拉着胖轩走了。
寂静无声,一路无语回到寝殿,帮助胖轩换了衣衫清洗了脸上的装扮,接着我与胖轩躺在床榻上,渐渐地我有了困意,却蓦地被胖轩摇醒,我眯着双眼看着他,只见他满眼精光,道:“额娘,出来这么久,该回去了吧,阿玛会想你的。”
我伸手揽过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亲了他额头一下,道:“好,明天一过,就回去。”
胖轩有些委屈地撅着嘴道:“额娘,胖轩还有个请求。”
“嗯?”我有气无力地说着。
“就是关于玉箫,她在府里面又过得不好,我想着要带着她进宫,额娘照顾着她,我也放心。”胖轩轻声说着。
我迷糊间只觉得胖轩的身体越发的软,迷糊间听见胖轩问我,便只一个低不可闻的“嗯”了一下,没想到又被胖轩摇醒,一直问我是不是真的,我当时困意袭来,只得又哄他“嗯”了一下,拍着他睡觉。
十三一改常态,一语不发,负手而立之后,良久,深沉一叹,道:“菱儿,有些事并不是你想,就一定可以的。”
我低眸饮茶,轻声道:“不去试过,又怎么能知道不可以呢?”
十三转过头看着我,那幽深的眸光让我不觉一震,我随即看向院中紫藤树,道:“毕竟,我知道,我这样做很自私,可是,人这辈子自私几次又能如何呢?”
“昨夜,你去做什么了?今晨管家来报,说是福晋夜晚受寒惊吓过度。”十三突然问道。
我心下一凛,道:“可能是坏事做多了,老天都在惩罚她。”
十三轻叹一声,道:“菱儿,过去的事情就让她过去吧,她已经得到应得的惩罚,放下吧,这样于你,于她,都好。”
我斜睨他一眼,抿嘴一笑,道:“这件事就算是一个小的教训,不让她经历一些垂死的痛楚,我不甘心,也不能罢休,不管她现在什么样,我记得得永远是她从前的样子,害过人,特别是我的亲人,我绝对不会原谅,永远不会。”
十三揽着我的肩膀,柔声道:“菱儿,你不适合这样,故作狰狞也不是你的作风,梦魇存在就是一辈子,她,怕是永远逃不掉了。”
我抬眼看着十三,良久,我道:“我一直都不明白,她不是有个叫玉箫的孩子,她连亲生孩儿也不曾爱护守护,这样的女子,你为何还要关心她,还……”
十三挑眉问道:“你知道的,朝政繁忙,我哪有空闲去理会府里的琐事,玉箫不受宠,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看着那孩子跟胖轩还谈得来。”
想到那滴被我刻意忽略的眼泪,我心中一痛,道:“府里的事情顾不过来,关心一下孩子总可以吧,身为人母,又不去关心她,做阿玛的又不管,那你要这孩子怎么生活,等到年岁一到作为政治物品去拉拢大臣吗?”
许是察觉我有些激动,十三目光幽深地看了我半晌,终说道:“菱儿,有些事,我顾及不过来,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你知道她为何不喜欢玉箫?”我挑眉问道。
十三忽然正色道:“你没觉得她眉宇间与一个人有些神似?”
我迟疑道:“你是说……”
第四章
雍正元年十月下旬,晴朗无云,惠风和畅,宜夜游。
清风拂面发丝缠绕双眸,迷雾散去,那瘦弱孩童容颜愈发清晰,心底最深处的呼喊涌至嘴边,我脱口而出,道:“你是说,雅儿?”
十三拍拍我的肩膀,继而望着窗外道:“是,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她心中藏有秘密,那个秘密不宜被触动,否则便一发不可收拾,可是,有些时候有些事就只能揣着明白说糊涂,有些事情也许就是要一辈子藏在心里,因为那根线一旦被牵出来,后果便不堪设想,倒还不如一直活在虚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