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周贵妃略一迟疑,半带轻笑道:“去,把那对累丝水绿玛瑙红琉璃双鹤金镶玉分心拿出来,送与潇婕妤,就说本宫体谅她打理后宫辛苦了。”最后的三个字,周贵妃咬的特别的重。
挽眉心底会意,似笑非笑朝流珠使了个眼色。鹤,含有忠臣的寓意。周皇贵妃娘娘这是要潇婕妤记得本分。
殿内一时无言,门外还跪着大大小小的宫女,而周贵妃的思绪却飘向别处去。
自打三年前一场意外车祸,自己成了植物人,在医院躺了整整两年,直到家里再也耗不起了,医院准备要拔管子,这才终结了自己短暂的一生,当自己醒来时才发现穿越到了大明朝,那一脸的表情,震惊,兴奋,又失落。
老天待她不薄,让她成了皇贵妃,享尽荣华富贵,全天下女子之中,她头上仅有两人。一是东宫之中那位太后,非皇帝亲身母亲,常年礼佛。二是皇后娘娘小陈氏,多年卧病在床,除了皇帝那点薄爱,还不如死了算了……
周琬静这样想着,面上也露出盈盈笑意。虽然这些年行动如履薄冰,后宫之中,要打要骂要罚统统要有所理由,压得住人口舌,震的住人心,又不能让人诟病。据闻头一个周皇贵妃,也就是这具身体的本尊,一进宫便是张牙跋扈,皇帝曾多次直指以妒妃。
妒妃便妒妃罢了。原先身体的本尊只知道靠着皇帝那点宠爱横冲直撞,弄得自己名声狼藉,在后宫人憎狗嫌的。如今自己能掌管后宫全是由自己筹谋而来,不过妒妃这个名号多多少少让后宫众人有所顾忌。
“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我这厢刚刚让梁才人下跪,那边就有人给皇上通风报信,怎么皇上很闲吗?天天没事等着你们上门去告状?”周贵妃刚刚换下了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手上把玩着铜胎景泰蓝粉盒,歪着头说完,便把粉盒扔桌子上,皱眉道:“去告诉薛公公,这批胭脂成色不如我意。” “说罢,可别说甚么梁才人曾经有恩于你们,故此你之中谁谁谁要报恩这种感人故事。”周贵妃微蹩柳眉,神色间那股子张狂,美目光华巧转,唇角有意似无意勾起一抹苦笑:“自打你们进了我的朝宣宫,自问待你们不薄,不论平日里如何,但凡是我宫里的人哪个出去不都是体面的?如今到有人那吃里爬外的,我倒想问问你们,图什么?是不是非得让我把你们份例待遇减回跟贤妃宫里的人一样你们才满足?”
底下人一片咋舌,忙道:“娘娘恕罪。”
周琬静的的确确是不解,她虽然狠辣,但是对自己宫里的人倒是宽容了许多,每月份例,轮班的安排,加上五天一小休,逢年过节的赏赐,她宫中的人就快赶上五险一金的待遇了,就是皇后娘娘宫中的宫女也及不上她身边的二等宫女,如此厚待她们还不满足么?
这人是经不起考验的。
周琬静深知这句话,上辈子,就是在这件事上摔过多次,从此不再去犯错,嘴上对身边人说的是“我信你”,心底想的却是“生存札记第一条:不要信任任何人。”即便是自己身边一等宫女挽眉,流珠。所以,她从不去深探一个人,对自己而言,下人们只要目前忠诚与自己,做好本分,便足够了,多一点小心思也不要紧,这不是前几天自己宫里便出了个佘宝林么?
于是,周琬静一点也不想去细查,她要的是,他们自己出来承认,虽然比较费时。
“你们就跪着吧,打今儿个起,宫中除了一等宫女近侍之外,其他人月例减半,休假取消,什么时候有人承认了,我便什么时候恢复以前的待遇,若是有人敢欺瞒我,谭儿便是你们的下场。”
底下所跪之人皆惧怕,不少人神色慌张,有的早已吓得轻声涕泣,到底贵妃娘娘威名俱在,下人们不敢异议,只得埋头跪着……
谭儿是一名二等宫女,她至今还在冷宫的井中漂浮着,冬天结了冰,人们往下望去还可以隐约见得着她的脸,夏天的时候,那水的气味变得异常难闻,由冬至夏,她一直在那里。
☆、这个后宫不太平
渭苍殿中,潇婕妤水牙银纹绣百蝶花裙,藕丝琵琶衿上裳,卸下了朱钗美玉,发饰简简单单的挽起,别了个玉分心。
“皇贵妃娘娘真是劳心劳累,皇后娘娘病重的时候她还要顾全后宫,臣妾身为一宫之主,替皇贵妃娘娘教导妃嫔自然是理所应当的,这番心意,臣妾感激不已,定当为皇贵妃娘娘效犬马之劳……倒是皇贵妃娘娘疼爱臣妾了。”潇婕妤嫣然巧笑,擦拭去头上的细汗,身后的宫女招呼着公公走后,这才缓步上前道:“娘娘……这。”
潇婕妤此时一改神色,为难道:“这梁才人进宫一年,颇受恩宠,如今倒是让贵妃娘娘寻了个由头,发落下来了,虽然我也是不喜她已久,可这落到我这来算怎么回事?圣意难测,说不定明个儿皇上又想起她了,这可是打不得骂不得的。”
“娘娘别心急,许是皇上和皇贵妃娘娘的意思呢?”宫女安抚着。
“皇上如今的心都在皇后哪儿,哪顾得上一个梁才人?此番是皇贵妃娘娘亲自发落了梁才人,她是个什么东西,穷乡僻壤里出来的,我倒也不怕得罪了她,怕就怕等着一阵过去了,皇上又想起她来了,到我这来要人……”潇婕妤犹犹豫豫的,捏紧了帕子,左右为难中。
朝宣宫,盘龙案头四方熏炉冉冉升起,一股子清香闯入人的鼻中,小方桌上摆放着骨瓷清花手绘缠枝莲纹小杯,一盘的棋局正是最后厮杀的时刻,下棋之人却不知怎的停了下来,那颗白子的命运便也停留了下来。
“潇婕妤是个聪明的,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周贵妃横卧在七屏罗汉床之上,身后的流珠指尖轻轻按着她的太阳穴,清扫着周贵妃这一连日来的劳累。
“可是……皇上哪儿?”底下挽眉若有若无的提醒着,说话间带着几分试探。
“有什么就说什么。”周琬静闭着眼。向来不喜有人说话犹犹豫豫的,若是平常人,身后早就有嬷嬷教教她该怎样说话了。
挽眉自知犯了娘娘忌讳,略僵了神色,愧疚道:“娘娘恕罪,今日奴婢大胆跟梁才人争上了一回,又妄言了先帝先后,奴婢怕事后皇上追究起来,梁才人哪儿口供一对,奴婢是怕娘娘为难。”
“去,自行下去领三十戒尺,罚抄书。”周琬静心思明了,今日虽是踢走了,难免他日席卷而来,后宫生存之中,万万不可留下把柄。至于这戒尺有没有牙签大小,着抄书抄的是三字经多少遍,事后随她邹便可。 挽眉感激一笑。
“你是为我做事的,我自然要护你周全,以后不必考量,万事有我。”周琬静说罢又闭上双眼,浅浅的睡了个午觉。
下午的渭苍殿好生热闹。
只因,梁才人一个人住惯了她的蒹葭宫,一时嫌弃渭苍宫侧殿太小,一时又不满要与潇婕妤请安,这就闹出了事。
“梁才人好大的排场,这渭苍宫打从开门就是我们娘娘住着,侧殿说大不大说小了那也不小,你一个才人罢了,难不成你还想住主殿?”潇婕妤身边的宫女伶牙俐齿,句句挖人痛楚,直把梁才人说的面色通红,泪流如珠。
“真是不知好歹!”潇婕妤气歇,“原先当你是不懂事,可你进宫也有一个年头了,宫规都没学会吗?贵妃娘娘把你送我这来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教你,慢慢教你,可你看看你自己,以下犯上,口出狂言!”潇婕妤越说越气愤,拍了几下桌子,喊道:“来人,主子犯错,下人受罚,将梁才人身边的宫女拖出去打板子。”语毕,又站起身来,对着梁才人恶狠狠道:“如今你是皇上的女人,我暂且打不得你,你不会教人,便让我替你来教,你好自为之罢。”
说话间,潇婕妤理了理妆容,迈步夸出,毫不理会身后梁才人恶毒的目光以及下人的哭喊声,往皇后寝宫走去……
“皇上,龙体为重,请皇上回去歇息罢。”潇婕妤苦苦相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