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鱼健不健壮?」
「这就要靠经验了。」
「你这么有经验?」
「有啊——我各式各样的经验都有——」
高中时代的人际关系,经常是在教室这个小箱子里不知不觉间产生的,但唯有乙川,我能清楚说出跟他熟起来的那一天。
然后,十年过去了。
〇
有一种生物叫作「奥州斋川孙太郎虫」※。(※黄石蛉的幼虫。日本古时以黄石蛉的幼虫作为生药,尤其以奥州斋川生产者最为著名。)
这种虫的身躯扁平而细长,分成好几节,长了很多细小的脚,头部有点像锹形虫,有一对小小的颚。长得就像脚少一点、肥一点、短一点的蜈蚣。
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机缘下繁殖的,这特别的生物自昭和中期※以来便见诸于鸭川以西的闹区。它们偏好湿气,平常螫伏在大楼峡谷的暗处,有时在居家厨卫现身吓人,但其实也不会作恶。(※约指一九四六至一九六五年。)
孙太郎虫有个奇怪的习性,就是到了七月宵山的时候便抛弃平日的栖身之处爬到地面,沿着电线杆、大楼背面朝天上爬。孙太郎虫行走的路径大多固定,只要守在那里就能观赏到它们长长的队伍,而这已逐渐成为祇园祭宵山的另类特色。虽然不是什么赏心悦目的景色,但据说有些昆虫迷为一睹这行进的队伍,不惜勇闯宵山时人潮汹涌的京都。
某位研究昆虫生态学的教授认为,是充斥街道的驹形灯笼※的灯光诱发了孙太郎虫的队伍。昆虫朝暗夜中的灯光聚集的习性称为「正趋光性」,而孙太郎虫则具有「负趋光性」,会逃离某种波长的光源。教授经实验指出,近年由于驹形灯笼多改以电源点亮,使光源的波长改变,因而影响了孙太郎虫的移动路径。(※指宵山时分于定点展示的山鉾旁挂起的一大片灯笼,由于围绕着山鉾形成巨大的日本将棋(驹)的五角形,因此称为驹形灯笼。)
〇
——乙川以认真无比的神情大谈孙太郎虫的这些事,而我正注视着他。
我们正在京都市区某家店里互斟对饮。这家面六角通的小馆名叫「世纪亭」,所在之处是一幢住商混合大楼包夹的町屋,挂着细竹帘,外表看来颇具历史,但听说是前年才开张的。
这时节,梅雨还没完全结束,本来就够闷热了,再加上二楼席位挤进了大批醉客,更是加倍蒸腾。冷气开了等于没开。每当温热的晚风自细竹帘后吹进来,吹得风铃叮当作响,便有摊贩的味道掠过鼻尖。宵山的喧闹与晚风一同潜进来,别具风情。从栏杆看过去,身穿浴衣的中年大叔通红的脸在驹形灯笼的灯光下浮现。
「来来来,吃啊。」
乙川拿湿纸巾擦汗,把盘子往我这里推。盘子里是恶心的烤虫串,一节节连起来的细长身躯扭转着固定在竹签上。这东西以砂糖酱油卤过,在略嫌昏暗的电灯灯光下,反射出褐黄色的亮泽。
「孙太郎虫强精固肾,吃了很快就精力充沛,包你儿女成群。」
「我孤家寡人是要怎么儿女成群?」
「这是宵山名产,大口吃就对了!去宵山却没吃孙太郎虫,会被笑的。喏,跟啤酒搞不好还挺配的。」
说着,乙川往我的杯子里倒啤酒。
我问从旁经过的女服务生:「这虫真的是宵山名产吗?」她没作声,朝乙川看。他贼兮兮地笑,女服务生忍不住也笑了。「够了吧,乙川先生。你老是这样恶作剧,人家很可怜的。」
乙川只是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孙太郎虫是什么?」我问。
「是黄石蛉的幼虫,住在干净的河里。」
「不要叫我吃这种莫名其妙的虫。」
「可是能强精固肾是真的啊。奥州斋川孙太郎虫其实是商品名称。」
「就算是,也很过分啊!这家伙从以前就是这样。」
我向在一旁笑的女服务生说:「老爱骗人。」
「我知道,上次他也惹火了洲崎老师。」
「洲崎老师之后来过了?」乙川问。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