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军喊着什么。回头望,城墙上,周人开始处置被他们捉到的我们军队的俘虏。
他们强迫被俘的我军士兵每排十人,跪在城头上。我们的士兵虽然恐惧,但面对城下自己军队的士兵和军将,没有一个求饶,紧紧地闭着嘴,一声不吭。
周军扬起大刀,逐个砍掉他们的头颅,然后,他们把无头的尸体一个一个推下城墙。
我心中数了数,大概有一百多士兵被斩首。
我们的步兵、骑兵在城下列阵,临走的时候,皆仰着头,默默注视着周人的举动。
周军斩决我军俘虏后,用霹雳车⑦把那一百多血淋淋的人头抛向我军队列。
人头和石头就是不一样,落在地上,它们并不弹跳。滚了几滚,就不动了。周军的目的,是想恐吓我军。
凉嗖嗖的冰粒打在我的脸上。下雪了。
“立刻后撤!”我掉转马头,跟随军队撤离宜阳。
这座城市,我总会回来的。待我日后攻占它,绝对不会饶恕守城的兵将。对士兵在战场上的死亡,我能保持无动于衷。但这种卑鄙的杀人恐吓,只会激怒我。
雪花欢快地飞舞着,慢慢给寒凝的大地披上了一层洁白的颜色。我回头望了一眼,士兵的尸体,都似乎变成了黑色的土块,没有任何生气的土块。仅仅在一个时辰之前,他们还是活生生的好人。
雪,越来越大。纷纷飘落。恰似迷离、温柔的薄幕,白色的雾气,笼罩在战场上。被马蹄践踏得稀烂的田野上和逐渐消失在身后的宜阳城,笼罩着一片朦胧的悲凉。
我控制住自己的怒气,竭力使自己保持清醒,我一定要做些什么,来鼓舞士气。总不能这样离去。
士兵们慢慢地行进着,一种膨胀的无声的仇恨,即使在漆黑夜色中,我也能深刻感受到。
我率领四万多人的大军,放弃宜阳之后,并没有空手回去。在路上,我指挥士兵,顺手攻陷了周国在宜阳周围设置的建安、全阳等四个戍站,并生俘了千余周国士兵。
相比宜阳,戍站比较容易攻打。攻坚,肯定有所损失,根据手下报告,我们仍然损失了近二百士兵的性命。
望着一千多个被解除武装的周军戍站士兵,杀人的念头蒸腾起来。我知道杀降不祥,却忽然感到有必要及时打发掉他们。首先,屠杀周兵可以鼓舞士气,消除宜阳城下眼看自己战友被砍头的悲痛;其次,带着这些周人在冬天往回走,不仅要消耗大量粮食,看管他们也浪费行军时间。
这些周人,除了军服与我们齐军有差别以外,长相其实和我们基本一模一样。特别是许多年纪稍长的下级军官,不少是讲鲜卑语的。几个年纪比我还大的老兵,看得出,他们都是纯粹的鲜卑人。很可能,以前,他们有的人,曾和我父亲一道在六镇为魏朝效过力。
鸦雀无声。
我手下的士兵和军将都望着我,等待我发出命令。
又是一个早晨。太阳即将升起。
“结果他们,割左耳报功!”我轻声而又清晰地下达命令。
官兵们欢呼一声。他们直冲上前,开始杀戮手无寸铁的已经被解除武装的周军士兵。特别是那些骑马的老兵们,异常奋勇。他们飞快地从刀鞘里抽出马刀,砍瓜切菜一样在俘虏队伍里面来回驰骋,肆意砍掉周兵的脑袋。
不少周兵临死前还来不及解开兜鍪,他们纤细的脖子没有遮挡,沉重的头颅掉在地上,颈血狂喷。
二十六 陷阵!陷阵!(4)
“杀!……杀!全部杀死!”老兵们在声嘶力竭地喊。
周军士兵中,有数十个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还试图反抗。他们迎着明晃晃的刀刃和槊尖,试图抓住砍刺向他们的武器。结果,我们的士兵根本没有任何怜悯之心,周军士兵流血的手掌,或是被砍下,或是被捅穿。有的周兵,自己的手掌被钉在自己的胸前,嗷嗷喊叫着。他们再转身想跑之际,脑袋被马刀和长刀从后面无情地削去,在地上乱滚。
一千多被俘周军的脸上,他们被杀前惊恐的表情和小孩子一样的呼号,令人难忘。
即使如此,依旧有大概一百多周军跑出杀戮圈,向河边跑去。我军士兵开始架弩搭箭,射兔子一样把他们当做靶子射死。
最后,有一个身材细长、长着褐红色头发的鲜卑人跑到了河边。
一阵风一样。他躲过了刀剑的砍杀,躲过了长槊的穿投,躲过了箭弩的射击,成功地跳入河中,拼命往河中央游去。
他的体力那样充沛,即使身穿厚重的军服,仍能在水中飞快地游动。
看他即将上岸,我向护兵伸出右手。一把我专用的大弓,拿在我的手中。
搭上一只箭,我闭上一只眼,瞄了一下,嗖的一声把箭射出。
不偏不倚,那只箭正中已经爬上岸的周军士兵的后脖子。他立时重重地摔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我青年时代就享有的“射雕手”的美誉,不是凭空得来的。
终于,我为士兵们找回了一些自信和安慰……
虽然宜阳未克,损失数千兵马,但满满三大袋子的耳朵,足以回邺城为军士们报功。
邺城越来越近了。笔直的大道,穿过稀疏的树林,爬上岗丘起伏地带。邺城,就在眼前了。远远望去,城市的轮廓越来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