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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第1页)

杨古丽脑壳“嗡嗡”响起来,耳窝都有回响。

杨古丽蹲在洗脚屋门口,手捧着冻红的脸。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从洗脚屋里走出来……

刘清明早晨醒来,马晓娇已经不在了。他在屋子里翻腾了一气,总算找出几百块钱。他来到一家复印店,打了几十份个人简历。从几家职介所出来,他的脚步开始打飘,他不同于那些挑砖砌墙的苦力,人家不仅能吃苦,还有点技术,他刘清明来到瑞安就守门,离开守门似乎什么都不会。他在“学历”一栏里全填的大学,而“欲寻何职业”中填的却是管理员、保安、接待员等技术含量较低的职业。人家不理解:你个大学生怎么要求这么低啊?他居然挺委屈:我想当经理,可你们也不会让我干呢!人家说:经理肯定不行,哪有一下子就当经理的。但可以从基础岗位干起啊!比如文秘管理外文信息……保安、门卫这样的岗位现在都被狗占了,它们不要薪水,还挺负责任,你个大学生干这算怎么回事啊?刘清明一听干具体岗位就害怕:他连作文都写不了,怎么干文秘?外语计算机他更是一窍不通,怎么工作?刘清明怅然若失地拐进栀子巷,这里两溜都是私人中介所,与公家的职介所相比,态度好得多,各种报名、资料、培训、信息等乱七八糟的费也高得多。他像发传单一样,将简历无一遗漏地丢在每一个店里的桌子上。

出了巷子,刘清明钻进一家铺子吃蒸包。他要了两屉包子和一碗菠菜鸡蛋汤,边吃边琢磨:通达肯定不靠谱,他刚把简历递进去,用人单位就录取了。亏了没交200元的信誉保证金,否则哭都找不到庙门,类似的当他上过太多了。在经历了一次次被骗之后,他总算鸟儿飞进了巢——被瑞安公司录取。那一次他的运气非常好,招聘会上他发现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正色眯眯地盯上一个姑娘。他赶紧凑过去,极尽谄媚,将其虚荣心喂得饱饱的。那家伙正是潘瘸子,姑娘是黄姐。潘瘸子见他机灵乖巧,便安排在门卫,自己偷香窃玉逾墙钻穴也好有个耳目。

想到这里,刘清明倒是怀念起潘瘸子来。不管怎么着,潘瘸子还把他当条狗,让他力所能及地把着门。其他的施工队他也去过,还没开口,就被赶出来!那态度,就象对待一条野狗。但他更羡慕甚至嫉恨潘瘸子,他妈个瘸子竟能妻妾成群,而自己好好的,居然连个媳妇都说不上。

刘清明打着饱嗝离开饭铺,心里却是空荡荡的,步履愈加飘忽。虽然他具有鉴貌辨色,遇到先生说书,遇到屠夫说猪的本领,可毕竟初小文化,又生了一身吃不得苦的贱骨头,在一个白领要文凭,苦力要身体的职场里,内心的虚弱和焦虑不言而喻。就在他局促不安,忧心重重地在大街上溜达时,一对男女也拐进了巷子,在厚厚的求职登记表中寻找他的踪迹。

“是他么?”男的拿着一张登记表,问身旁的女人。

“就是他。”女人瞟了一眼,记下了上面的扣机号。

匆匆离开。

他们走到火车站附近。一辆火车开过来,将地面蹍得跳起来。他们伫立在隔离杆前,衣服被风鼓起来,脸上的光斑和阴影飞速地翻动着。

男的来到三间平房前,脚步迟滞起来。他坐在光秃秃的水塘边缘,点燃了一支香烟。河水凉荫荫的,漂浮着猪苓和香附子的残叶。几根干枯的树枝颓败的阴影依附在水面上,使绿绿的水塘颜色变得异常沉重。他丢掉烟头,目光被房屋后院的菜畦吸引。阳光温存地洒在篱笆上,几根新补上的枝条绿油油的,散发着淡淡的树脂的香气,蝴蝶在蔬菜中盘旋,它们的颜色使灰暗的背景被倏然点亮。

“就是这里吧?”男的问。

“是的。和你想像的一样么?”

“是的。和我想像的一模一样。”

“你后悔嘛?”

“后悔,为什么?”

“这可不是好人做的事。”

“这次好人疯了,她不愿意做可怜的羊羔子,她要挖一个大坑,把恶人陷进来,埋葬掉……”

三十五、为恶人挖掘的陷阱(1)

梅晓丫对郑魁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郑魁从窗口扭回头:“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

梅晓丫说:“跟我在一起,都没有好结果。”

郑魁哽咽着:“我不知道还有什么结果比现在更惨,如果有,让它们都来吧,我不后悔。我后悔不该让朱慧离开……可我真是为她好。她那么年轻,那么贪婪,我没能耐,总不能挡着她奔好日子……”

梅晓丫劝道:“没什么,别难过了,更别责怪自己,况且我和朱慧走时都没告诉你。”她贴到他身边,原本想告诉他,他是朱慧经常半夜谈起来的人,还想跟他说,朱慧离开他,不是因为他没能耐,而是她觉得自己脏,配不上他。这话在舌尖上转悠半天,出来的却是:“朱慧没看错你,我真替她高兴!”

两天前,梅晓丫回到弋甲镇。一路上她抱紧自己,神态像没有风的水面一样平静。见到郑魁,平静被打碎了。她捧着脸呜呜哭泣着,在语塞、不断重复和长时间的停顿中将发生的悲剧告诉了他。郑魁也流了泪,他对梅晓丫说:“我很爱自己,也很爱我这个小饭店,尽管它给不了我太多东西。但我更爱朱慧。在她之前,我心里装的都是自己的东西,是她让我变成了一个男人,是她使我懂得了成熟是心里除了自己,还要有别人。有别人比只有自己更快乐,也更幸福。两个月前我们这里就在拆迁,很多人都搬走了,可我一直等着,我认为她会回来,怕搬走了她找不到我。”他再次哽咽起来,他不想让梅晓丫看见他流泪,可梅晓丫还是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他的眼窝在下雨。梅晓丫陡然憎恨起朱慧来:她为什么不相信爱情,为什么不爱郑魁?她以为外面能给她比从郑魁这里获取的更多的东西。她太贪婪了,也太自负了,她以为命运认得她,会将她的贪婪塞得饱饱的,可命运没有认她,她被贪婪吃掉的时候,依然没有自省,没有妥协,更没有留下来,而残忍地离开了。可是,这种憎恨没有持续几秒钟,梅晓丫又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你怎么知道人家不爱他,不爱他怎么老在半夜谈起他?而且还害羞,脸红。她一丁点也不贪婪,她不过是想活下去!可是除了她自己,这个世界上想让她活下去的人并不多,并且,那些想让她活下去的人,自个儿也不想活下去。为了不碍那些想活的人的观瞻而比不想活的人早走一步,难道还要被责怪甚至诅咒吗?

窗外的物体有一半陷在阴影里。狭窄的铁轨迤逦漫延,在影影绰绰的船只和涅白的背景里消失不见。船上人影绰绰,妖艳鲜丽的衣服像一簇簇被雨水模糊的鲜花,在稀疏的枝条缝隙中闪烁。梅晓丫站起来,将手指插进郑魁的头发里,用指肚将特殊的感觉的颗粒一点点揉入他的大脑皮层里。

郑魁桶似地坐在窗前,他的皮肤粗糙,布满了色素斑、粉头刺和皮肤皱纹,但线条很硬实,尤其是在斑剥的光线下,层次和块面非常清晰,充满了男性的魅力。梅晓丫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郑魁,也从未揣摩过男人的美都是被女人的感觉捂熟的。

“开始么?”郑魁问。

“再看看是不是都办好了。”梅晓丫叮嘱道。

“都好了。我连技术监督局代码证和银行开户证都办妥了。”

梅晓丫拿起一本税务登记证,对着从窗缝飘进来的一小片阳光晃了晃,问:“行吗?不会被他发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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