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引
我以为蒋小红会骂我,说我傻,犯了神经,我想好她如果这样说我就默默地忍受着,这是人之常情,哪个女人不因为自己男人乱花钱而喋喋不休呢?可她到了歌厅见到我孤零零站在吧台上张望,就多眨巴了几下眼睛,她想忍住什么吧,可我忍不住了,冲上前去要抱她,她当然是正常反应推开我。这个举动我熟悉,女人的专利,要是在包厢我会强力镇压,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我给足她面子不动她半根毫毛。我把前因后果告诉她,语气低三下四,像没有完成家庭作业的学生面对老师的责罚,她没有说不利于我们团结的话,也没有一味指责我的失误。我知道隐去小姐这一情节告诉她请了老板唱歌钱不够对她来说是可以饶恕的小错误,不是原则上的过错她一般不骂我,只是她或许觉得我挺可怜的,眼泪落下几滴给我看,我腾出手擦干然后又放下去搂着她,她蹭着身子不大就范的样儿,我加把力气狠狠地掐住,她开口说,你掐疼我了。我说,天还早,大街上没人看见。她又说,你掐疼我了。我才意识到一直在胡思乱想,松开手,我用胳膊箍住她,她的腰身柔软如水,有一坨褶皱起来的脂肪像湖面上的一叶小舟,我在小舟上控制方向前行。
我妈说她好几天没见着我爸了,他肯定业务繁忙忽略了妻儿。我也是如此,只是没怎么仔细留意过,我爸的存在于我是微不足道的,我也不清楚小时候他买奶粉给我喝的具体事宜,大了以后便没什么亲密接触,谈父母感情那是见外了,即使并肩在一条路上行走,彼此可能要隔着数米的距离。我记忆深刻的是,他在我小学中学时对我疯狂殴打,我有时猜想不善于袒露感情的人是否都以武力来表达内心的想法,就像丈夫打老婆一样,往死里打的解释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太爱对方。大哥已经成家生了小孩上了小学,二哥谈了对象进了家门谈婚论嫁即将办事,但老爸好像并不关心这些,他没问过子女这方面的事情。我妈一本正经跟我说这个迹象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家庭出现了情感真空。
我说谈这些不如说说姥姥的故事,我对那遥远的故事充满探究欲望,现代故事过于程式化,没什么意思。我指的就是父母他们这一代的故事实在无聊得很,我妈还特爱说,反复地说,听急了我就说她是神经病,整天就摆弄这些东西。
那么,好,与其那样不如摆弄姥爷和姥姥的故事。
姥姥进了姥爷的家门显然不是件经得起推敲的事情,这跟姥姥关系不大,她没什么主见,姥爷在她心里占据主导地位,她承担的无非是闲言碎语,就这一点已经是阴云密布,压力紧逼,可姥爷非要拉她回家展览,主要还是给大姥姥一个下马威。大姥姥此时傻了眼,这事儿说来就来不打个招呼,她说姥爷在外面有人可是无聊说着玩儿的,哪晓得,现实就摆在面前,像一条河横在眼前,大姥姥得想法子逾越过去。
姥爷的解释是,他太喜欢小英子,他拉过她的手要对她负责,家里多个人不过多双筷子。
大姥姥说,送你一个字死,两个字去死,三个字快去死。
姥爷咂咂嘴说,你看你,就是不温柔,干活是把好手,生活就是不成样子。
大姥姥狂喊:你要什么样子,找个小老婆就有样子么?
姥爷说,不要那么大声,邻居听到影响不好。
大姥姥“哦”了一声,你还知道影响不好,那还把人给带进家里来。
姥爷说,我怕影响小英子的名声,等过了门再影响不迟。
大姥姥大哭大喊:你还来真格的,你不去死,我就去死。
我大舅二舅闻讯跑了过来,那时他们还是屁小子不具备“勇”的能力,但他们明白事理,知道我姥爷寻了个人回来,他们对姥姥投去蔑视的目光,眼睛里充满愤怒和不屑,一度他们有举起拳头的意图,大姥姥说,大子二子,没你们的事,快进屋。
大姥姥这么处理没什么错,上一辈的事情自有他们的解决方法和手段,用我们这一代眼光去审视显然有失公允。大舅二舅还算听话,跑进房里不出来,他们也担心,姥爷猴急起来要他们背古文就要尿裤子了。
姥爷还算是个君子,知道好汉做事要担当的道理,他坚持要姥姥过门,除了自身喜欢之外,责任的承担也考虑在其中。我姥姥这时候一味沉默,她几乎没有资本与大姥姥抗衡,她惟一要做的是承受一切,包括俩个孩子对她不屑的不尊重的目光,孩子的眼光肯定会伤及到一个成年女子的心,那么真诚单纯的眼睛都失去了光泽充满愤怒,不啻是个坏现象。
姥爷的坚定给了大姥姥一个晴天霹雳,她认为天已经塌下来,在过去的生活里,他们诚然没有过多的甜言蜜语和瞬间温存,但心里深处的爱还是有的,也许这份爱是极度自私的,也许这份爱是不能掺进任何杂质的,大姥姥心理防堤已经崩溃得一塌糊涂。
可是有什么法子能让姥爷回心转意呢?男人脚踏多只船是先天秉性,时代又允许放纵的行为,大姥姥只有默默承受,她告诉自己哪怕做最后一丝努力也要坚持到最后。
有时候我们看东西没什么异常,非常平庸的感情似乎没有任何亮点可寻,然而,当事人心里呢,波澜总是在平静之后,表面没有变化并不代表内心里不是乱糟如麻,我大姥姥决定从明天开始,端茶送水,跑前跑后,做一个温柔的妻子。
我姥爷这时正在跟姥姥商讨,用几顶轿子接她入门。
几天的阴沉天气终于发飙了,从上午开始稀稀拉拉地飘着雪花,到了下午那雪花就跟头皮屑一样浓密,可我还得往外跑,挣钱买房娶老婆呗。张凹对我不错,每个月都会在工资发放后的四个礼拜内给我结账。钞票就这么难挣,看着张凹猪头打牌泡小姐我就愤慨,他们的钱都是从人家手里扒出来的,所幸的是,就他们这个产品还没出过人命,晃晃悠悠的,卖了出去也没什么人找回来,东西假了点,但张凹的厂子却红火着。
张凹那天跟我提到小花,很长时间我都忽略了这个名字,可他却知道。他问我知道小花不,我说当然知道,听人家说无数次了,大概被一个叫张平的人害死了。张凹问,那他人呢?被枪毙了?我说,哪能呢,人家有钱,找了关系隐姓埋名快活着呢。他问,你要抓住他怎么办?我晃了下脑袋说,还能怎么办,没有证据啊,让他自生自灭。接着我惊奇地反问他,你怎么知道小花的?张凹“哎哟”了一声,好像是对我的不屑,他说无计你怎么老忘呢,我跟大春是朋友,你跟大春是同学,家门口的哥们儿,你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呢?那是那是。我明白过来,这张总倒挺关心我的。我想起什么似地说,那小子也破了一笔财,被我搞了好几万块。张凹欠起身,有些揶揄的味道,你能耐啊,无计,一般人还真不是你对手呢。
我谦虚地笑一笑,心里想,我又不是弱智,连这些小儿科也叫能耐你是真不了解我。
我用狗皮膏药似的劲头粘着蒋小红,她哪里最柔嫩最好看我就敷在哪儿,她摆脱不了我,估计她也没那个意思,半推半就中,我跟小红就产生了暖昧关系,她因此常来看我,发了工资我就会买些礼物给她。她有一颗护士般温柔的心,对我她也是极尽温柔和耐心,在她的关照帮助之下,我未发生一例因刺激而产生精神恐惧犯神经伤人的恶性事件,我也不叫自己人渣了,可蒋小红动辄称我为渣渣,我不喜欢这个称呼,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么一听总让我想起小花来,一想起小花我就有种莫名的忧伤。
哲人说过,生活就像强Jian,反抗不了就好好享受吧。这些哲人都有超前的思维,他们用切身感悟指引未来人去面对生活,我发觉自己也越来越跟哲人的思维接近,想一些事情总是站在上帝的角度去思考,所以,如果有机会造个小人也是人类的福音,造的对象必须是蒋小红。我跟我妈提过这事,她不持反对意见,这点让我受宠若惊,不但没有责骂,她还默认我这有悖常理的想法。或许如她所说,真想有个女儿,哪怕不是亲生的。我理解为,真想不要这个不是亲生的儿子,没有任何本事地浪费粮食混浊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