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寿日,除了南阳、长乐这些大国派遣使团送来贺礼,各个邻边小国、游牧部落也会前往东梁,为雾霜公主,或者说,为太后乌塔莎献上寿礼。”
“江北军营上交的情报上说,一场寒流席卷了整个草原,江北百姓种下的庄稼因此冻死。江北缺粮,还能够得到白玉京快马加鞭送去的粮草。但对于戎卢来说,他们不但缺粮,还得不到任何粮食的来源。戎卢期待看到的是死在宴会上的公主乌塔莎,而不是活着的,还能呼吸的乌塔莎。届时人多杂乱,一旦乌塔莎死在宴会上,戎卢必然以此向东梁开战。”
“不过,此事还算有周旋的余地,戎卢一旦开战,那么他们自身也难以保证下一代的生存。”
沈钰沉默了半晌,手执山河归尘剑蹲在地上,以白玉京为处,利用剑尖简易画了一张东梁地图,分析道:“这里是江北,旁边是汾西。戎卢频频骚扰这两地,就是因为这两处兵力薄弱,土地肥沃,最适宜农作物生长,可以养牛养羊,他们觊觎中原多年,哪怕已经紧急从白玉京军营中调了许多兵力,却也只是解了燃眉之急。戎卢人骁勇善战,人高马大,善骑射,而这正是东梁的弊端,如果他们的目的只是粮食,那就好说了。”
“东梁去年全年粮食产出一千三百万斤,如果只是送点粮食,东梁损失的不过是一千三百万中的二十万粮食。一旦东梁和戎卢开战,百姓还怎么种地?怎么过日子?如果打仗,那消耗的钱粮可比二十万多得多,往前线送一千斤粮食马草,除去损耗,运输中的偷窃,送到前线能有五百斤都已经很好了。”
沈钰叹了一声,拍掉衣上的灰尘,临走前带走了一盏油灯,从暗道折返回皇宫。暗道之内漆黑狭窄,只能听到两人的步伐声,以及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如果我没记错,先前给你下毒的人,也是这个人的儿子吧?”叶轻云想了想,又开口问他,“她的儿子给你下了孤竹的毒,这种慢性毒没有任何解药,毒发八次后身亡。如果不是我的……”叶轻云抿唇,忽然一顿,“这个人,心思真真的坏。”
沈钰收起山河归尘剑,似乎陷在过往的记忆中,声音也略有沙哑:“皇族的七个皇子皇女中,四皇子生下来便夭折了。当年被二皇子沈方林下毒的人除了我,还有五公主沈清洵,只可惜那姑娘没有我命大,毒发的第二日没能挺过去。老皇帝后来就开始为我铺路,除了军中的关山月、军部文景之,老皇帝还封三皇子沈清明为王。皇子一旦得了分封地,此生便不得踏入白玉京。老皇帝当年留下太子,也是为了让他在朝中与二皇子达到权力的制衡。”
“你以前一定被人保护的很好,”沈钰回头看着叶轻云,转过身倒着走,“就像小时候的我一样,被阿娘保护的太好,以至于难以辨别人心善恶,被人加害还不自知。”
叶轻云不置可否,也没有否认。
沈钰的脚步忽然停下,他站在原地,似乎想起什么般,笑盈盈地道:“阴历的二月十二,是我的出生之日。宫人大臣们只知道我的阳历生日,但他们不知道我在十三宫时只过阴历生日。”他微笑看了叶轻云一眼,又转过身去,慢悠悠地走在前面,“我想去看看你以前生活的地方,可以带我去么?我知道你能悄无声息地带我走,这对你来说并不难。”
叶轻云点头:“我是桃源仅存的少主,故乡也早就空无一人,并没有什么值得一瞥的地方。如果你想去看看,我就带你去。”
沈钰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挑了挑眉,轻笑一声。少年人温润的眉眼看起来十分柔和,得到了称心如意的回复,他就不再开口讲话,提着油灯走在前面,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
“如果有一日,我要你带我远走高飞,你也要带着我远离白玉京。我们可以云游天下,你是照顾我的药医,我是一个剑客,我们行侠仗义,一起保护姑苏的孩子们,只做好事不留名,最后留下一个‘姑苏大侠’的称号,逍遥离去。”
“听上去是不是很威风?”沈钰提着小灯,走在漆黑的暗道中,手中的烛灯打亮了他周身的一小片地方,“既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与我讲讲你师父“鹤渊”的故事吧?”
叶轻云一愣。
“我看你整日沉默寡言,死气沉沉的,似乎也不是很快乐的样子,”沈钰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很轻地说:“只有提起“师父”的时候,你才没那么死气沉沉的。从人间的话本里,我只能模糊地知道“鹤渊”是个很厉害的神仙,至于他的性格、往事、经历,我无从得知。”
“这些东西你最熟悉,不是么?”
叶轻云张了张嘴,忽然觉得很难开口。离开天宫之前,他先去了一趟青莲宫,却吃了个闭门羹。叶轻云空手而回,又见天宫之主渡鸦负手立于升仙楼入口,沉默道:“徒儿的灵魂已经投入地府守灵阁,如果你想知道他何日转世,就要去地府走一趟了。”
为此他只身闯入地府,付出百年修为作为代价,才撬开了那地府老儿的嘴。也许是渡鸦的关系,他被判官亲自领进守灵阁,在一排排摆满琉璃瓶的木架前寻找鹤渊的灵魂。寻找灵魂对于叶轻云而言并非难事,他一向耐心充足,他沿着气息向前寻找,最终在一个狭小的暗格中发现了鹤渊的灵魂。
很显然,地府的人虽然没有阻止他,却也情真意切地为他制造了些困难,希望他放弃寻找灵魂,那样也许会带来未知的、无人想要承受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