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韫闻言霎时暴怒,一脚狠厉地踹上了郎中的脊背。
“你说什么?!”
他原以为,贺行云不过会是大悲一场,可逝者已矣,又还能怎样?却想不到盛长明的死会连带着贺行云一同压垮。
倘若一早知道…
贺韫掌心缓缓收紧,牙齿止不住颤栗,一度游走在失态的边缘。
倘若一早知道,他也不得不这么做。
盛家是必死的棋子,而此局,甚至不是他能左右。
“父亲…”
贺行云气若游丝,强撑着一口气睁开了眼睛,却是为了阻拦贺韫殴打无辜的郎中。
“别打…别打他,让,让他走吧。”
他将胳膊从锦被中抽出来,想挥一挥,却只能落个拍打的动作,对那郎中喑哑着嗓子赶道:“走!”
郎中明白了贺行云的意思,连自己的药箱也不顾了,拔腿就连滚带爬的逃命去。
贺行云这才舒缓了一口气。
彻骨的冷像要将身上的血液全部带走,他喉头微动,半晌,缓缓地一顿一顿道:“我知道,父亲并不爱我,就像,娶母亲只是为了她母家的权势。”
“我这一生里,所求的,少有得到。我想求您爱我,求您爱母亲,求一家和美,这些,终究是痴念。所以您不明白,对我而言,所能拥有的,有多珍贵。”
他艰难的说着,这是自盛家诛九族后,他第一次与贺韫说话。
“长明。”毫无血色的唇瓣不停颤抖,再一次唤出这个名字,似一切就在昨日,又恍若隔世。“于我而言,不仅仅是朋友,他,更是手足。”
“在那些您看不见我的日子里,在那些母亲怯懦不敢反抗,无人胆敢照拂我的日子里,还有,那些,没有人支持,只会责骂我玩物丧志,责骂我没有出息的日子里,是长明,长明陪在我的身边,他照顾我,探望我,支持我…”
贺行云一口气说了许多,不得不停顿下来努力汲取空气,可越说,他的心他的胃就越抽痛,似有一把刀,在里面旋转。
相夫人泣不成声。
这些话她以前从来没有听过,如今才知他藏了多少的心事。
贺行云一点一点侧过头,目光望着屋内的一角——那是盛长明来探望他时所坐的位置,他还记得,那天他扛了一头巨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