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地他没有说话;再开口时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丞相,有一把随身携带的钥匙,形状特别。”
陈清和颔首应下:“我明白了。”
说罢她规矩冷静地走下马车,朝着相府方向一步又一步,他支起车帘遥遥望着,而她没有片刻转身。
陈清和边走边听着远处觥筹交错,丝竹阵阵不歇,身后就是万家灯火;可那些灯火中却没有她的家,唯有手里提的那一盏灯火才属于她。
檀木做梁,金玉嵌壁。行过脚下白玉砖,宫门巍峨而压抑。
小厮小心翼翼捧着食盒紧跟在侧,而贺韫面色沉沉。
“母亲,天子赐菜,为何给相府的竟是苦麻?”
那是流民难民逃命时饥寒交迫不得已而采食;微苦,但总不至于丧命。
虽陛下说,是表彰此次灾疫相府主动施粥的善举,又为荒政提出了良策;可他总觉得陛下话中有话,而这菜也更像是种警告。
贺行云小声询问。
相夫人拍抚着他手背,将头轻摇,示意他噤声。
一路上死寂一般沉默。
贺韫暗自咬牙运下一口气,不断想起在紫宸殿皇帝的话。
——“盛家的事,朕不日便会下旨。”
——“只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贺卿如今是春风得意,可也要牢记,奴隶生下的子女世代为奴,更何况是,敌国俘虏。本应听由政令处决,却偷偷豢养,此欺君之罪,理当株连。是谁,保了你贺家上下,又助你扶摇直上。”
——“朕不喜欢‘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贺卿应最是清楚,可不要行差踏错。”
这些年,他虽似权柄滔天,实则处处受制于人,说到底都是因为那见不得光的出身。所获得的一切随时都可能如海市蜃楼般破灭,而唯有政权更迭,他才能摆脱桎梏;唯有皇帝年幼,他才能把持政权,才能让如今所有的一切,成为真真正正的、握在手里,再无后顾之忧。
而在此之前他必须忍耐,扮演一条任人驱使的好狗。
金漆雕龙的宝座上,鸣钟击磬的欢歌散去,男子闷哼一声,在太监的服侍下朝殿外走去。
风起云涌,变幻莫测。
“这贺韫,主意太大,就是头养不熟的狼。以为那点算盘朕会被蒙蔽。可镇儿是朕的儿子,朕若不愿意,那他即便做错也是做对。只是,这不争气的蠢才,几句话便能轻信于人,还是不长教训不行啊…”
太监会意,尖细着嗓子道:“殿下的事奴才不懂;奴才只知道,在奴才的家乡若有养不熟的畜牲,从来都是乱棍打死的,也算,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