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上了茶,退至一侧。
相夫人问道:“久闻陈夫子大名,只是,夫子在淮安如此有声望,怎么会来京中呢?”
“不瞒夫人,其实家父原也是京中人,只是年少被拐,多年不得回,又逢战乱,最终客死他乡了。他生前遗愿是落叶归根,可沧海桑田,陈家…哪还找得到呢。但我依然想尽一尽为人子女的心,带他回京中安葬;所以这才上京,是想找个风水大师给瞧瞧,为父迁坟。”
陈清和的话半真半假,不过假的部分也都一早由晏寂清安排好了,并不怕相府去查验,就连坑里埋的,也是实实在在死了十七年的人。
听罢,相夫人点点头。
“原是如此,我明白,夫子也是一片赤子之心啊。那正好,改日我引荐你一风水大师,定将令堂安置稳妥。”
她如此提议,一方面也是出于谨慎,若陈清和推脱,那她来京的目的怕根本不是所说那样。
陈清和面露感恩戴德的喜色,当即起身来屈下了身子,微红着眼眶:“多谢相夫人!”
她悄悄用力在大腿上掐了一把,多少掉了两滴孝顺的热泪。
“你能收拾住我那儿子,倒是我该谢夫子才是,也就有劳夫子今后对行云多费些心了。”相夫人笑着将人扶起,又提到:“诶,夫子现下可是还在客栈住着?相府里有的是客房,不若便搬到相府中来吧,也省了来回的时间。”
这话里其实还有一些试探的意思,毕竟是个长相漂亮的女夫子,日后早晚是要见到相爷的,难保相爷就不喜欢。她虽然是要她住下,却又不希望听到对方一口应下,不然这心里便会不大舒服。
陈清和对相夫人别扭的心思有数,以退为进这一招也是得心应手,当即推拒:“不可不可,我教公子读书,夫人已是对我开出如此丰厚的工钱,又怎好再住于府上呢!”
果然,相夫人听她拒绝,这心里头的别扭劲儿也就顺了过来:“这些年,行云都被我们宠坏了,课业落下不少,又不服管教,气走夫子无数。倘若夫子真能留住,一间客房又算得了什么?”
可相府也不是冤大头,只靠能在相府留住并不够。
毕竟若愿意投其所好,对着那小子下一下功夫,留下并非难事。那些被气走的夫子是有着读书人的气性,不肯做这种事;但陈清和不同,她有一手工巧,就足以。届时要是那小子不肯读书,反要学工巧,这陈清和再为了相府的富贵,为了在相府里呆下去,不好好教书,怕将她儿子会教成个木匠。
“不过,陈夫子,我确实也有些要求。”相夫人端起茶盏来,用盖子撇了撇浮沫。
这要了解的都了解过了,便要定一定规矩。
“这还有三年他便到了可以入仕为官的年纪,虽说凭相爷为他安排一二并非不可,但终究希望他能有本事自己取得功名。家里铺路岂能真的为他铺上一辈子呢?所以,还望夫子能让他在春考上榜上有名,我知他几斤几两,不求他名列前茅,便是个末尾也好。”
说罢,她抬眼望向陈清和,相信陈清和是聪明人,听得懂她的意思。
“我明白了。”陈清和说着,想,若顺利找到证据,只怕是根本等不到春考丞相府便要玩完,手上却再次一礼,立下了‘军令状’:“我必竭力而为,倘若有负夫人,定当请辞。”
“好,好,那夫子回客栈收拾一二,今日便搬进来吧,客房很干净,是一直为请夫子而留下的。”
相夫人满意的笑起来,示意丫鬟送一送陈清和。
贺行云在门外探头探脑,见陈清和出来,就立刻表现得恭恭敬敬。
“夫子!”
“嗯。”陈清和故板起脸,端了一端夫子架子,叮嘱道:“今后可就由我来为贺小公子教书了。”
“是!”贺行云笑着,将手搓了搓,露出了他的真实目的:“那,夫子能不能也教我工巧?”
陈清和没有应下教与不教,只是反问着与他开了个玩笑:“若我将你教成木匠,你来为我开工钱?”
“我…”
贺行云话还没说完,陈清和已经大步的迈出了府去。
第8章入府
待将东西都收进了箱子里,车夫扛着从二楼往外走,贺行云追了来便也闹着帮忙。只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公子哥素来是没做过这些事的,一时兴冲冲的,抱着箱子竟直直撞上了栏杆,险些是脱了手;楼下正好是店小二端着热滚滚的汤锅,这要烫上一下可不得了。
他惊得立马收敛起来,回头就望见了陈清和蹙眉的模样,连连对着差点被砸到的人们道了歉。
车夫闻声,忙快步到马车前放下了自己手里的箱子,好上去接贺行云手中的箱子。
“哎哟公子啊,这种事儿哪是您做的,还是放着我们来吧!”
贺行云脸颊燥热,本是松了手,可心思千回百转,转而又紧紧抱住。
“不,我来!”
陈清和无奈盯着他逞强穿梭过人群,愣是被门槛绊了个趔趄,仅仅是搬运东西便做的稀碎;长叹一声,追了出去。
“若没了这些做工的人,贺小公子要如何生活?”
她来到贺行云身边,与他并肩。
缓缓道:“像贺小公子这般从小便被伺候惯了的,以后只怕不能离了仆从。可请这些仆从的钱,你有算过吗?一个府邸上上下下,一个月的开支是多少,又靠着什么营生,多少田产铺面,你父亲的俸禄又有多少。日后府邸交到你手中,你又要靠什么支撑?”